“等會兒老衲給施主準備換洗的衣物,希望不要介意。”
尚明法師在夜色中,臉龐忽明忽暗,眾人表現出近乎虔誠的喜悅,沙彌則是難掩的驚恐。
正在此時,一道人穿過雨幕來到寺廟門前。
呂洞賓也不客氣,“貧道想要借宿一晚。”
尚明法師對於突如其來的呂洞賓異常提防,不過沒有拒絕,點頭道:“慧明,帶道長去西廂房,其餘施主安排在東廂房。”
“道長,請跟我來。”
慧明衣袍破舊,皮膚滿是燒傷的痕跡。
呂洞賓深深的看了一眼尚明法師,隨著慧明穿過回廊,與其餘人分彆安排在不同的位置。
西廂房在主殿旁,東廂房在新建的側殿旁。
他注意到主殿供奉的是藥師如來佛。
側殿是虛空藏菩薩。
兩尊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側殿彌漫著一股生石灰的味道,虛空藏菩薩應該是剛請來不久,佛像都沒有開眼,等等……
呂洞賓一愣,為何藥師如來佛也沒有開眼,但凡接受香火供奉,必須得開眼,這是常理。
他不動聲色的走進廂房,慧明點燃燭燈。
“道長,還請休息。”
慧明不敢直視呂洞賓銳利的眼睛,“住持讓道長你明日清早便離去,免得驚擾佛陀菩薩,還有晚上莫要離開廂房,寺裡有規矩,一人…一人不見佛。”
“一人不見佛。”
呂洞賓念叨幾遍,似笑非笑的問道:“小師父在寺中多久了?”
慧明本想離開,卻發現呂洞賓的身影仿佛具有魔性,不自覺的回答道:“三、三年……”
“祈福寺建立多久了?”
“也是三年。”
呂洞賓哦了一聲,右指悄然掐訣,“祈福寺一共三年,小師傅你為何至今是個沙彌?”
“道長,寺裡的大法師都是大慈恩寺調配來得,我…我修行十年才能成為一介比丘。”
慧明滿臉驚恐,不知為何根本瞞不住心事。
呂洞賓看向窗外,尚明法師已經帶著僧人在主殿誦經。
沙彌也在陸續趕去。
呂洞賓抓住關鍵問道:“佛像呢,也是大慈恩寺來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慧明提到佛像後情緒變得激動,恐懼到失聲的地步。
呂洞賓暗自取消法術,食指點在慧明的眉心,模糊其記憶,任由沙彌離開廂房。
他神情陰晴不定,雖然神識無法看出破綻。
但寺廟本身絕對有問題。
“搞清楚長安目前的困局,方便明日進城,唉,前輩的屍身很可能落在某一間寺廟內。”
呂洞賓當初本來想收回屍身的,但看著受到庇佑的百姓,實在於心不忍就任由屍身在外。
夜色漸深,雨聲漸密。
祈福寺的誦經終於停歇,整座寺廟陷入寂靜。
呂洞賓盤坐床榻,等待之餘習慣性的陰氣淬煉著兩件陰寶,養器就是需要日夜不停息的。
忽的。
呂洞賓感到難以抵擋的困意襲來。
剛開始還未在意,很快心頭警鈴大作,作為歸墟境,自己早就超脫凡胎,怎會無故困倦?
“有詐。”
呂洞賓咬破舌尖,奈何意識仍然困在類似清明夢的狀態,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黏膩液體在石板路上蠕動。
聲響來自主殿,很快滴答滴答的連成一片。
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動靜正在沿著回廊向廂房逼近。
“攝!”
呂洞賓雙目緊閉著輕喝,血肉劍鞘鑽出飛劍刺進太陽穴,劇痛強行祛除睡意,不禁七竅流血。
他睜開眼睛,卻發現所有動靜都是幻覺。
罪魁禍首便是主殿的佛像。
佛像依舊沒有開眼,不過在雙眼的位置被一道裂縫貫穿,就像是裡麵有什麼東西在向外窺視。
呂洞賓死死盯著裂縫,隻見大量腦袋簇擁著在佛像內。
腦袋看不清楚長相,但似乎都…活著?
“何方妖邪!”
呂洞賓喝聲在黑夜裡無比響亮,卻無人回應。
他取出靈符貼在眉心,神識透過裂縫看到頭皮發麻的一幕。
佛像中空,裡麵堆積著數以百計的屍體,屍體樣貌相同,肢體都已經相互扭曲粘連。
呂洞賓一眼就認出,屍體與先前山穀寺廟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楊合偶然間提到的‘唐僧肉’!!
側殿也是燈火通明,佛像被裂縫開眼,不過裡麵的屍體僅僅容納三分之一,所以新建的側殿始終沒有開啟,分明是缺屍。
咚~~
咚~~~
不知是誰敲響鐘聲,茶鋪的那些百姓一個個朝著側殿而去。
呂洞賓明白,他們很快就會淪為佛像的養分。
“我…得出手。”
他困意愈演愈烈,主殿的藥師如來佛就是防止呂洞賓的,因此刻意安排在西廂房。
砰。
呂洞賓摔倒在地,眼皮越來越沉重。
意識即將淪陷之際。
呂洞賓的困意煙消雲散,神識注意到屋內多出一人。
楊合站在窗口,默不作聲的凝望長安城。
“前輩,百姓是無辜的,豈能淪為求神拜佛的犧牲……”
呂洞賓深感莫名的是,楊合卻沒有關注祈福寺,反而臉色凝重的一直打量著長安。
“前輩!”
“呂洞賓,你知道長安為何宵禁嗎?”
呂洞賓嘴巴微張,不明白楊合會詢問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楊合笑笑不說話。
在靈視的眼中,長安籠罩雨幕之下。
準確來說。
雨水皆是鮮紅的血液,一具具屍體從天而降。
密密麻麻,比楊合在天庭蟠桃園看到的還要多得多。
沒錯。
長安施行宵禁就是因為,一到子時,在某種禁忌的影響下,無數的金蟬子屍體掉落。
屍體皮開肉綻,卻散發著迷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