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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蔡瑞虹忍辱報仇(2 / 2)

何必出此言!”遂攜手入寢。那知胡悅也是一片假情哄騙。過了幾日,隻說已托

太守出廣捕緝獲去了。瑞虹信以為實,千恩萬謝。又住了數日,雇下船隻,打疊

起身,正遇著順風順水,那消十日,早至鎮江,另雇小船回家。把瑞虹的事,閣

過一邊,毫不題起。瑞虹大失所望,但到此地位,無可奈何,遂吃了長齋,日夜

暗禱天地,要求報冤。在路非止一日,已到家中。胡悅老婆見娶個美人回來,好

生妒忌,時常廝鬨。瑞虹總不與他爭論,也不要胡悅進房,這婆娘方才少解。

元來紹興地方,慣做一項生意:凡有錢能乾的,便到京中買個三考吏名色,

鑽謀好地方選一個佐貳官出來,俗名喚做“飛過海”。怎麼叫做“飛過海”?大

凡吏員考滿,依次選去,不知等上幾年。若用了錢,夬選在彆人前麵,指日便得

做官,這謂之“飛過海”。還有獨自無力,四五個合做夥計,一人出名做官,其

餘坐地分贓。到了任上,先備厚禮,結好堂官,叨攬事管,些小事體,經他衙裡,

少不得要詐一兩五錢。到後覺道聲息不好,立腳不住,就悄地桃之夭夭。十個裡

邊,難得一兩個來去明白,完名全節。所以天下衙官,大半都出紹興。

那胡悅在家住了年餘,也思量到京乾這樁事體。更兼有個相知,見在當道,

寫書相約,有扶持他的意思,一發喜之不勝。即便處置了銀兩,打點起程。單慮

妻妾在家不睦,與瑞虹計議,要帶他同往,許他謀選彼處地方,訪覓強盜蹤跡。

瑞虹已被騙過一次,雖然不信,也還希冀出外行走,或者有個機會,情願同去。

胡悅老婆知得,翻天作地,與老公相打相罵,胡悅全不作準。擇了吉日,雇得船

隻,同瑞虹徑自起身。一路無話,直至京師,尋寓所安頓了瑞虹。次日整備禮物,

去拜那相知官員。誰想這官人一月前暴病身亡,合家慌亂,打點扶柩歸鄉。胡悅

沒了這個倚靠,身子就酥了半邊。思想銀子帶得甚少,相知又死,這官職怎能弄

得到手?欲待原複歸去,又恐被人笑恥,事在兩難,狐疑未決。尋訪同鄉一個相

識商議,這人也是走那道兒的,正少了銀兩,不得完成,遂設計哄騙胡悅,包攬

替他圖個小就。設或短少,尋人借債。胡悅合該晦氣,被他花言巧語,說得熱鬨,

將所帶銀兩一包兒遞與。那人把來完成了自己官職,悄地一溜煙徑赴任去了。胡

悅止剩得一雙空手,日逐時需,漸漸欠缺。寄書回家取索盤纏,老婆正惱著他,

那肯應付分文。自此流落京師,逐日東走西撞,與一班京花子合了夥計,騙人財

物。一日商議要大大尋一注東西,但沒甚為由,卻想到瑞虹身上,要把來認作妹

子,做個美人局。算計停當,胡悅又恐瑞虹不肯,生出一段說話哄他道:“我向

日指望到此,選得個官職,與你去尋訪仇人。不道時運乖蹇,相知已死,又被那

天殺的騙去銀兩,淪落在此,進退兩難。欲待回去,又無處設法盤纏。昨日與朋

友們議得個計策,到也儘通。”瑞虹道:“是甚計策?”胡悅道:“隻說你是我

的妹子,要與人為妾。倘有人來相看,你便見他一麵。等哄得銀兩到手,連夜悄

然起身,他們那裡來尋覓?順路先到淮安,送你到家,訪問強徒,也了我心上一

件未完事。”瑞虹初時本不欲得,次後聽說順路送歸家去,方才許允。胡悅討了

瑞虹一個肯字,歡喜無限,教眾光棍四處去尋主顧。正是:

安排地網天羅計,專待落坑墮塹人。

話分兩頭。卻說浙江溫州府有一秀士,姓朱,名源,年紀四旬以外,尚無子

嗣。娘子幾遍勸他取個偏房,朱源道:“我功名淹蹇,無意於此。”其年秋榜高

登,到京會試。誰想福分未齊,春闈不第,羞歸故裡。與幾個同年相約,就在京

中讀書,以待下科。那同年中曉得朱源還沒有兒子,也苦勸他娶妾。朱源聽了眾

人說話,教人尋覓。剛有了這句口風,那些媒人互相傳說,幾日內便尋下若乾頭

腦,請朱源逐一相看揀擇,沒有個中得意的。眾光棍緝著那個消息,即來上樁,

誇稱得瑞虹姿色絕世無雙,古今罕有。哄動朱源期下日子,親去相看。此時瑞虹

身上衣服,已不十分整齊,胡悅教眾光棍借來妝飾停當。眾光棍引了朱源到來,

胡悅向前迎接,禮畢就坐,獻過一杯茶,方請出瑞虹站在遮堂門邊。朱源走上一

步,瑞虹側著身子,道個萬福,朱源即忙還禮。用目仔細一覷,端的嬌豔非常,

暗暗喝采道:“真好個美貌女子!”瑞虹也見朱源人材出眾,舉止閒雅,暗道:

“這官人到好個儀表,果是個斯文人物,但不知甚麼悔氣,投在網中!”心下存

了個懊悔之念,略站片時,轉身進去。眾光棍從旁襯道:“相公,何如?可是我

們不說謊麼?”朱源點頭微笑道:“果然不謬。可到小寓議定財禮,擇吉行聘便

了。”道罷起身,眾人接腳隨去,議了一百兩財禮。朱源也聞得京師騙局甚多,

恐怕也落了套兒,講過早上行禮,到晚即要過門。眾光棍又去與胡悅商議,胡悅

沉吟半晌,生出一計。恐瑞虹不肯,教眾人坐下,先來與他計較道:“適來這舉

人已肯上樁,隻是當日便要過門,難做手腳。如今隻得將計就計,依著他送你過

去。少不得備下酒肴,你慢慢的飲至五更時分,我同眾人便打入來,叫破地方,

隻說強占有夫婦女,就引你回來,聲言要往各衙門呈告。想他是個舉人,怕乾礙

前程,自然反來求伏。那時和你從容回去,豈不美哉!”瑞虹聞言,愀然不樂,

答道:“我前生不知作下甚業,以至今世遭許多磨難?如何又做恁般沒天理的事

害人?這個斷然不去。”胡悅道:“娘子,我原不欲如此,但出於無奈,方走這

條苦肉計,千萬不要推托!”瑞虹執意不從,胡悅就雙膝跪下道:“娘子!沒奈

何將就做這一遭,下次再不敢相煩了。”瑞虹被逼不過,隻得應允。胡悅急急跑

向外邊,對眾人說知就裡。眾人齊稱妙計,回覆朱源,選起吉日,將銀兩兌足,

送與胡悅收了。眾光棍就要把銀兩分用,胡悅道:“且慢著,等待事妥,分也未

遲。”到了晚間,朱源叫家人雇乘轎子,去迎瑞虹,一麵分付安排下酒饌等候。

不一時,已是娶到。兩下見過了禮,邀入房中,叫家人管待媒人酒飯,自不必說。

單講朱源同瑞虹到了房中,瑞虹看時,室中燈燭輝煌,設下酒席。朱源在燈

下細觀其貌,比前更加美麗,欣欣自得,道聲:“娘子請坐。”瑞虹羞澀不敢答

應,側身坐下。朱源叫小廝斟過一杯酒,恭恭敬敬遞至麵前放下,說道:“小娘

子,請酒。”瑞虹也不敢開言,也不回敬。朱源知道他是怕羞,微微而笑。自己

斟一杯,對席相陪。又道:“小娘子,我與你已為夫婦,何必害羞!多少沾一盞

兒,小生候乾。”瑞虹隻是低頭不應。朱源想道:“他是女兒家,一定見小廝們

在此,所以怕羞。”即打發出外,掩上門兒,走至身邊道:“想是酒寒了,可換

些熱的飲一杯,不要拂了我的敬意。”遂另斟一杯,遞與瑞虹。瑞虹看了這個局

麵,轉覺羞慚,驀然傷感。想起幼時父母何等珍惜,今日流落至此,身子已被玷

汙,大仇又不能報,又強逼做這般醜態騙人,可不辱沒祖宗。柔腸一轉,淚珠簌

簌亂下。朱源看見流淚,低低道:“小娘子,你我千裡相逢,天緣會合,有甚不

足,這般愁悶?莫不宅上有甚不堪之事,小娘子記掛麼?”連叩數次,並不答應。

覺得其容轉戚,朱源又道:“細觀小娘子之意,必有不得已事,何不說與我知,

倘可效力,決不推故!”瑞虹又不則聲。朱源到沒做理會,隻得自斟自飲。吃勾

半酣,聽譙樓已打二鼓。朱源道:“夜深了,請歇息罷!”瑞虹也全然不采。朱

源又不好催逼,到走去書桌上,取過一本書兒觀看,陪他同坐。瑞虹見朱源殷勤

相慰,不去理他,並無一毫慍怒之色。轉過一念道:“看這舉人到是個盛德君子,

我當初若遇得此等人,冤仇申雪久矣!”又想道:“我看胡悅這人,一味花言巧

語,若專靠在他身上,此仇安能得報?他今明明受過這舉人之聘,送我到此,何

不將計就計,就跟著他,這冤仇或者到有報雪之期。”左思右想,疑惑不定。朱

源又道:“小娘子請睡罷!”瑞虹故意又不答應。朱源依然將書觀看,看看三鼓

將絕,瑞虹主意已定。朱源又催他去睡,瑞虹才道:“我如今方才是你家的人了。”

朱源笑道:“難道起初還是彆家的人麼?”瑞虹道:“相公那知就裡,我本是胡

悅之妾,隻因流落京師,與一班光棍生出這計,哄你銀子。少頃即打入來,搶我

回去,告你強占良人妻女。你怕乾礙前程,還要買靜求安。”朱源聞言大驚道:

“有恁般異事!若非小娘子說出,險些落在套中。但你既是胡悅之妾,如何又泄

漏與我?”瑞虹哭道:“妾有大仇未報,觀君盛德長者,必能為妾伸雪,故願以

此身相托!”朱源道:“小娘子有何冤抑,可細細說來,定當竭力為你圖之。”

瑞虹乃將前後事泣訴,連朱源亦自慘然下淚。正說之間,已打四更。瑞虹道:

“那一班光棍,不久便到,相公若不早避,必受其累!”朱源道:“不要著忙!

有同年寓所,離此不遠,他房屋儘自深邃。且到那邊暫避過一夜,明日另尋所在,

遠遠搬去,有何患哉!”當下開門,悄地喚家人點起燈火,徑到同年寓所,敲開

門戶。那同年見半夜而來,又帶著個麗人,隻道是來曆不明的,甚以為怪。朱源

一一道出,那同年即移到外邊去睡,讓朱源住於內廂。一麵叫家人們相幫,把行

李等件,儘皆搬來,止存兩間空房。不在話下。

且說眾光棍一等瑞虹上轎,便逼胡悅將出銀兩分開。買些酒肉,吃到五更天

氣,一齊趕至朱源寓所,發聲喊,打將入去。但見兩間空屋,那有一個人影。胡

悅倒吃了一驚,說道:“他如何曉得?預先走了!”對眾光棍道:“一定是你們

倒勾結來捉弄我的,快快把銀兩還了便罷!”眾光棍大怒,也翻轉臉皮,說道:

“你把妻子賣了,又要來打搶,反說我們有甚勾當,須與你乾休不得!”將胡悅

攢盤打勾臭死。恰好五城兵馬經過,結扭到官,審出騙局實情,一概三十,銀兩

追出入官,胡悅短遞回籍。有詩為證:牢籠巧設美人局,美人原不是心腹。賠了

夫人又打臀,手中依舊光陸禿。

且說朱源自娶了瑞虹,彼此相敬相愛,如魚似水。半年之後,即懷六甲。到

得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孩子,朱源好不喜歡,寫書報知妻子。光陰迅速,那孩子

早又周歲。其年又值會試,瑞虹日夜向天禱告,願得丈夫黃榜題名,早報蔡門之

仇。場後開榜,朱源果中了六十五名進士,殿試三甲,該選知縣。恰好武昌縣缺

了縣官,朱源就討了這個缺。對瑞虹道:“此去仇人不遠,隻怕他先死了,便出

不得你的氣;若還在時,一個個拿來瀝血祭獻你的父母,不怕他走上天去!”瑞

虹道:“若得相公如此用心,奴家死亦瞑目!”朱源一麵差人回家,接取家小在

揚州伺候,一同赴任;一麵候吏部領憑。不一日領了憑限,辭朝出京。

原來大凡吳、楚之地作宦的,都在臨清張家灣雇船,從水路而行,或徑赴任

所,或從家鄉而轉,但從其便。那一路都是下水,又快又穩。況帶著家小,若沒

有勘合腳力,陸路一發不便了。每常有下路糧船運糧到京,交納過後,那空船回

去,就攬這行生意,假充座船,請得個官員坐艙,那船頭便去包攬他人貨物,圖

個免稅之利。這也是個舊規。卻說朱源同了小奶奶到臨清雇船,看了幾個艙口,

都不稱懷,隻有一隻整齊,中了朱源之意。船頭遞了姓名手本,磕頭相見。管家

搬行李安頓艙內,請老爺、奶奶下船,燒了神福,船頭指揮眾人開船。瑞虹在艙

中,聽得船頭說話,是淮安聲音,與賊頭陳小四一般無二。問丈夫什麼名字,朱

源查那手本寫著:“船頭吳金叩首。”姓名都不相同,可知沒相乾了。再聽他聲

口越聽越象,轉展生疑,放心不下,對丈夫說了,假托分付說話,喚他近艙。瑞

虹閃於背後,廝認其麵貌,又與陳小四無異,隻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欲待盤

問,又沒個因繇。偶然這一日,朱源的座師船到,過船去拜訪,那船頭的婆娘進

艙來拜見奶奶,送茶為敬。瑞虹看那婦人:雖無十分顏色,也有一段風流。瑞虹

有心問那婦人道:“你幾歲了?”那婦人答道:“二十九歲了。”又問:“那裡

人氏?”答道:“池陽人氏。”瑞虹道:“你丈夫不像個池陽人。”那婦人道:

“這是小婦人的後夫。”瑞虹道:“你幾歲死過丈夫的?”那婦人道:“小婦人

夫婦為運糧到此,拙夫一病身亡。如今這拙夫是武昌人氏,原在船上做幫手,喪

事中虧他一力相助。小婦人孤身無倚,隻得就從了他,頂著前夫名字,完這場差

使。”瑞虹問在肚裡,暗暗點頭。將香帕賞他,那婦人千恩萬謝的去了。瑞虹等

朱源下船,將這話述與他聽了。眼見吳金即是陳小四,正是賊頭。朱源道:“路

途之間,不可造次,且耐著他到地方上施行,還要在他身上追究餘黨。”瑞虹道:

“相公所見極明,隻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睜,這幾日何如好過!”恨不得借滕王

閣的順風,一陣吹到武昌!飲恨親冤已數年,枕戈思報歎無緣。同舟敵國今相遇,

又隔江山路幾千。

卻說朱源舟至揚州,那接取大夫人的還未曾到,隻得停泊碼頭等候,瑞虹心

上一發氣悶。等到第三日,忽聽得岸上鼎沸起來。朱源叫人問時,卻是船頭與岸

上兩個漢子扭做一團廝打。隻聽得口口聲聲說道:“你乾得好事!”朱源見小奶

奶氣悶,正沒奈何,今番且借這個機會,敲那賊頭幾個板子,權發利市。當下喝

教水手:“與我都拿過來!”原來這班水手,與船頭麵和意不和,也有個緣故。

當初陳小四縊死了瑞虹,棄船而逃,沒處投奔,流落到池陽地麵,偶值吳金這隻

糧船起運,少個幫手。陳小四就上了他的船。見吳金老婆像個愛吃棗兒湯的,豈

不正中下懷,一路行奸賣俏,搭識上了。兩個如膠似漆,反多那老公礙眼。船過

黃河,吳金害了個寒症,陳小四假意殷勤,贖藥調理。那藥不按君臣,一服見效,

吳金死了!婦人身邊取出私財,把與陳小四,隻說借他的東西,斷送老公。過了

一兩個七,又推說欠債無償,就將身子白白裡嫁了他。雖然備些酒食,暖住了眾

人,卻也中心不伏。為此緣由,所以麵和意不和。聽得艙裡叫一聲:“都拿過來!”

蜂擁的上岸,將三個人一齊扣下船來,跪於將軍柱邊。朱源問道:“為何廝打?”

船頭稟道:“這兩個人原是小人合本撐船夥計,因盜了資本,背地逃走,兩三年

不見麵。今日天遣相逢,小人與他取討,他倒圖賴小人,兩個來打一個。望老爺

與小人做主!”朱源道:“你二人怎麼說?”那兩個漢子道:“小人並沒此事,

都是一派胡言!”朱源道:“難道一些影兒也沒有,平地就廝打起來?”那兩個

漢子道:“有個緣故:當初小的們雖曾與他合本撐船,隻為他迷戀了個婦女,小

的們恐誤了生意,把自己本錢收起,各自營運,並不曾欠他分毫。”朱源道:

“你兩個叫什麼名字?”那兩個漢子不曾開口,到是陳小四先說道:“一個叫沈

鐵甏,一個叫秦小元。”朱源卻待再問,隻見背後有人扯拽,回頭看時,卻是丫

鬟,悄悄傳言,說道:“小奶奶請老爺說話。”朱源走進後艙,見瑞虹雙行流淚,

扯住丈夫衣袖,低聲說道:“那兩個漢子的名字,正是那賊頭一夥同謀打劫的人,

不可放他走了!”朱源道:“原來如此!事到如今,等不得到武昌了。”慌忙寫

了名帖,分付打轎,喝叫地方,將三人一串兒縛了,自去拜揚州太守,告訴其事。

太守問了備細,且教把三個賊徒收監,次日麵審。朱源回到船中,眾水手已知陳

小四是個強盜,也把謀害吳金的情節,細細稟知。朱源又把這些緣繇,備寫一封

書帖,送與太守,並求究問餘黨。太守看了,忙出飛簽,差人拘那婦人,一並聽

審。揚州城裡傳遍了這出新聞,又是強盜,又是奸淫事情,有婦人在內,那一個

不來觀看。臨審之時,府前好不熱鬨!正是: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裡。

卻說太守坐堂,吊出三個賊徒,那婦人也提到了,跪於階下。陳小四看見那

婆娘也到,好生驚怪,道:“這廝打小事,如何連累家屬?”隻見太守卻不叫吳

金名字,竟叫陳小四,吃這一驚非小,凡事逃那實不過,叫一聲不應,再叫一聲

不得不答應了。太守相公冷笑一聲道:“你可記得三年前蔡指揮的事麼?天網恢

恢,疏而不漏。今日有何理說!”三個人麵麵相覷,卻似魚膠粘口,一字難開。

太守又問:“那時同謀還有李癩子、白滿、胡蠻二、淩歪嘴、餘蛤蚆,如今在

那裡?”陳小四道:“小的其時雖在那裡,一些財帛也不曾分受,都是他這幾個

席卷而去,隻問他兩個便知。”沈鐵甏、秦小元道:“小的雖然分得些金帛,卻

不像陳小四強奸了他家小姐。”太守已知就裡,恐礙了朱源體麵,便喝住道:

“不許閒話!隻問你那幾個賊徒,今在何處?”秦小元說:“當初分了金帛,四

散去了。聞得李癩子、白滿隨著山西客人,販買絨貨;胡蠻二、淩歪嘴、餘蛤

蚆三人,逃在黃州撐船過活。小的們也不曾相會。”太守相公又叫婦人上前問

道:“你與陳小四奸密,毒殺親夫,遂為夫婦,這也是沒得說了。”婦人方欲抵

賴,隻見階下一班水手都上前稟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得那婦人頓口無言。

太守相公大怒,喝教選上號毛板,不論男婦,每人且打四十,打得皮開肉綻,鮮

血迸流。當下錄了口詞,三個強盜通問斬罪,那婦人問了淩遲。齊上刑具,發下

死囚牢裡。一麵出廣捕,挨獲白滿、李癩子等。太守問了這件公事,親到船上答

拜朱源,就送審詞與看。朱源感謝不儘,瑞虹聞說,也把愁顏放下七分。

又過幾日,大奶奶已是接到,瑞虹相見。一妻一妾,甚是和睦。大奶奶又見

兒子生得清秀,愈加歡喜。不一日,朱源於武昌上任,管事三日,便差的當捕役

緝訪賊黨胡蠻二等。果然胡蠻二、淩歪嘴在黃州江口撐船,手到拿來。招稱:

“蚆一年前病死,白滿、李癩子見跟陝西客人,在省城開鋪。”朱源權且收監,

待拿到餘黨,一並問罪。省城與武昌縣相去不遠,捕役去不多日,把白滿、李癩

子二人一索子捆來,解到武昌縣。朱源取了口詞,每人也打四十,備了文書,差

的當公人,解往揚州府裡,以結前卷。朱源做了三年縣宰,治得那武昌縣道不拾

遺,犬不夜吠,行取禦史,就出差淮揚地方。瑞虹囑付道:“這班強盜,在揚州

獄中,連歲停刑,想未曾決。相公到彼,可了此一事,就與奴家瀝血祭奠父親,

並兩個兄弟。一以表奴家之誠,二以全相公之信。還有一事,我父親當初曾收用

一婢,名喚碧蓮,曾有六個月孕,因母親不容,就嫁出與本處一個朱裁為妻。後

來聞得碧蓮所生,是個男兒。相公可與奴家用心訪問。若這個兒子還在,可主張

他複姓,以續蔡門宗祀,此乃相公萬代陰功!”說罷,放聲大哭,拜倒在地。朱

源慌忙扶起道:“你方才所說二件,都是我的心事。我若到彼,定然不負所托,

就寫書信報你得知。”瑞虹再拜稱謝。

再說朱源赴任淮揚,這是代天子巡狩,又與知縣到任不同。真個:號令出時

霜雪凜,威風到處鬼神驚。其時七月中旬,未是決囚之際。朱源先出巡淮安,就

托本處府縣訪緝朱裁及碧蓮消息,果然訪著。那兒子已八歲了,生得堂堂一貌。

府縣奉了禦史之命,好不奉承。即日香湯沐浴,換了衣履,送在軍衛供給,申文

報知察院。朱源取名蔡續,特為起奏一本,將蔡武被禍事情,備細達於聖聰。

“蔡氏當先有汗馬功勞,不可令其無後。今有幼子蔡續,合當歸宗,俟其出幼承

襲。其凶徒陳小四等,秋後處決。”聖旨準奏了。其年冬月,朱源親自按臨揚州,

監中取出陳小四與吳金的老婆,共是八個,一齊綁赴法場,剮的剮,斬的斬,乾

乾淨淨。正是: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還不報,時辰未到。

朱源分付劊子手,將那幾個賊徒之首,用漆盤盛了,就在城隍廟裡設下蔡指

揮一門的靈位,香花燈燭,三牲祭醴,把幾顆人頭,一字兒擺開。朱源親製祭文

拜奠。又於本處選高僧做七七功德,超度亡魂。又替蔡續整頓個家事,囑付府縣

青目。其母碧蓮一同居住,以奉蔡指揮歲時香火。朱裁另給銀兩彆娶。諸事俱已

停妥,備細寫下一封家書,差個得力承舍,齎回家中,報知瑞虹。

瑞虹見了書中之事,已知蔡氏有後,諸盜儘已受刑,瀝血奠祭。舉手加額,

感謝天地不儘!是夜,瑞虹沐浴更衣,寫下一紙書信,寄謝丈夫;又去拜謝了大

奶奶。回房把門拴上,將剪刀自刺其喉而死。其書雲:“賤妾瑞虹百拜相公台下:

虹身出武家,心嫻閨訓。男德在義,女德在節;女而不節,行禽何彆!虹父韜

韋今不戒,曲糵迷神。誨盜亡身,禍及母弟,一時並命!妾心膽俱裂,浴淚彌

年。然而隱忍不死者,以為一人之廉恥小,閤門之仇怨大。昔李將軍忍恥降虜,

欲得當以報漢;妾雖女流,誌竊類此。不幸曆遭強暴,衷懷未申。幸遇相公,拔

我於風波之中,諧我以琴瑟之好。識荊之日,便許複仇。皇天見憐,宦遊早遂。

諸奸貫滿,相次就縛;而且明正典刑,瀝血設餉。蔡氏已絕之宗,複蒙披根見本,

世祿複延。相公之為德於衰宗者,天高地厚,何以喻茲。妾之仇已雪而誌以遂矣!

失節貪生,貽玷閥閱,妾且就死,以謝蔡氏之宗於地下。兒子年已六歲,嫡母憐

愛,必能成立。妾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姻緣有限,不獲麵彆,聊寄一箋,以表

衷曲。”

大奶奶知得瑞虹死了,痛惜不已,殯殮悉從其厚。將他遺筆封固,付承舍寄

往任上。朱源看了,哭倒在地,昏迷半晌方醒。自此患病,閉門者數日,府縣都

來候問。朱源哭訴情繇,人人墮淚;俱讚歎瑞虹節孝,今古無比。不在話下。

後來朱源差滿回京,曆官至三邊總製。瑞虹所生之子,名曰朱懋,少年登第,

上疏表陳生母蔡瑞虹一生之苦,乞賜旌表。聖旨準奏,特建節孝坊,至今猶在。

有詩讚雲:

報仇雪恥是男兒,誰道裙釵有執持。堪笑硜硜真小諒,不成一事枉嗟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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