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捕頭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橫刀刀柄時,石屋西北角的銅鈴突然炸響。
驚起的紅嘴藍鵲掠過蒼莽山頂時,沈默和陳二娃正在西市巡街。
西市一片繁華,街邊店鋪林立,招牌幌子隨風招展,往來行人摩肩接踵,吆喝聲、談笑聲交織成一片。
沈默一邊警覺留意街巷情況,一邊在心中回味驚雷腿與莽牛勁配合的奇妙感覺。
他深知,隻有將這兩門功法完美融合,才能在接下來的挑戰中占據上風。
他抬腿踢向街邊一粒滾落的算盤珠,這算盤珠許是從哪家店鋪不慎掉落。
體內莽牛勁瞬間湧動,腿部肌肉緊繃如鐵,緊接著驚雷腿勁道迅猛疊加,算盤珠如離弦之箭,裹挾著勁風射向遠處街邊一座酒樓的木柱。
“噗”的一聲,算盤珠深深嵌入木柱之中,引得周圍行人紛紛側目,幾個孩童更是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歎。
“若將驚雷腿的爆發力再提前一瞬,與莽牛勁銜接得更緊密,威力應該能再提升幾分。”沈默在心中暗自思忖,眉頭微微皺起。
兩人路過紅袖招時,一陣微風拂過,空氣中飄來獨特香味。
沈默心中猛地一緊,這股味道莫名熟悉,好似在哪聞過,卻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大腦瞬間陷入搜索記憶的漩渦。
這股熟悉感攪得他心神不寧,下意識停下腳步,目光直直投向紅袖招大門,隻見門口幾個女子正笑語嫣然地招攬客人。
“二娃,你聞到這股香味了嗎?”沈默輕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與疑惑。
陳二娃撓了撓頭,一臉茫然,腰間還掛著從張寡婦灶台順來的臘腸,油漬在捕快服上洇出個滑稽的笑臉:“啥香味?我沒咋注意啊。”
沈默皺了皺眉頭,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直覺告訴他,這香味絕非偶然出現,或許與近來接觸的事兒,尤其是趙捕頭調查的案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可那記憶的線頭卻怎麼也抓不住。
轉過巷口,正撞見三個巡街捕快迎麵奔來。
領頭的孫海峰腰間佩刀未及歸鞘,刀穗上沾著幾星草籽:“趙頭兒巳時末刻就該回衙,蘇捕頭令我等現去尋找。”
暮色如凝血,壓得歸靈義莊飛簷低垂。
簷角掛著幾縷破敗白布,在風中翻卷如招魂幡,映著泛紫的青瓦,更顯森冷。
蘇捕頭撥開沒膝荒草,靴底碾碎枯葉,驚起的夜蛾撲閃慘白翅膀,掠過他繃緊的下頜。
身後衙役甲胄相撞,聲響被風撕成碎片,混著腐草氣息,叫人喘不過氣。
他握刀的手緊了緊,眼前又閃過趙捕頭晨光中拔刀的模樣,如今卻隻剩暮色裡的暗紫殘影。
“散開搜!”蘇捕頭突然駐足,指節捏得泛白。
西南角石礫滾動聲傳來,他耳尖一凜。
二十餘名衙役呈扇形展開,靴底碾過瓦礫的脆響在空院回蕩,驚起牆頭夜鴉。
鴉啼與簷角招魂幡的獵獵聲交織,恍若催命符。
孫海峰貓腰繞過青瓦堆,忽見三丈外石屋窗欞垂著半截褪色紅綢,被穿堂風扯得往屋內飄,像隻勾魂的手。
他鼻間一動,壓低聲音:“蘇頭兒,屋裡血腥味不對。”
佩刀出鞘三寸,刀鞘蹭過甲胄發出的聲響,驚飛夜梟,其尖啼刺破死寂。
蘇捕頭貼近木門,門框上幾道新鮮刮痕掛著布絲,指尖觸到門板時,黏膩的鐵鏽味直鑽鼻腔。
他踹開門的瞬間,濃烈血腥氣撲麵而來——趙捕頭背靠土牆,肩甲碎裂,鮮血順著胸甲縫隙在地上蜿蜒成赤練。
他右手握拳抵胸,指縫裡靛青穗子浸滿鮮血,左手邊歪扭著個血字,很像“紅”字,但最後一捺被血漬暈染,恰似紅袖招簷角飄搖的胭脂紗,雖已乾涸,卻紅得刺目。
蘇捕頭半跪在血泊中,指尖拂過趙震天冰涼的掌紋——昨日這雙手還攥著酒葫蘆與自己碰杯。
“震天!”蘇捕頭膝蓋砸在碎磚上,顧不上疼。
他探向趙捕頭頸側,觸手一片冰冷。
老人左眼下方的傷口還滲著血,在蒼白臉上劃出血線,唇角殘血染紅胡須。
蘇捕頭喉間發緊,石屋內陰影漸濃,趙捕頭的銀發在暮色中白得刺眼,恍若簷角那招魂幡,在風中無聲搖曳,似有未儘之言。
帶著沉重的心情,眾人返回縣衙,將消息彙報給周縣令。
周縣令正伏案審閱公文,聽聞此事,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磕在硯台上,茶水潑濺在案牘上,洇開的墨字像被血水暈染的符咒。
他猛然抬頭,眉骨間凝著霜雪般的寒意,指節捏得發白,厲聲喝道:“你說什麼?再講一遍!”
聲音在議事房內回蕩,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恰在此時,議事房的木門被撞得轟然作響,一名衙役跌撞著衝進來,腰間佩刀在地麵拖出刺耳聲響:“大人!蒼莽山傳來急報——追影客在虎跳峽撞見杜九蹤跡!”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額角汗水順著刀疤縱橫的臉龐滑落,砸在青磚上濺起細碎泥點。
周縣令手中狼毫“啪”地斷成兩截,墨汁順著指縫滴在官服前襟,卻渾然未覺。
他猛地站起身,座椅在青磚上拖出長長的刮痕,眼中寒芒暴起,如淬了冰的刀鋒:“好!”
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袍袖帶得硯台歪斜,墨汁在案幾上蜿蜒成血色溪流,“蘇捕頭!你帶人即刻進山,務必在天黑前封鎖蒼莽山虎跳峽!孫捕快——”
他轉身時腰間玉帶撞擊桌角,發出清脆聲響,“你暫領捕房印信,趙捕頭的驗屍格目、案宗筆錄,連義莊的一草一木都給我翻過來!生擒要犯,死驗凶器!”
大堂內十餘名捕快同時按刀行禮,靴底在地麵磕出整齊響動,如重錘砸在人心上。
“卑職定當竭儘全力!”沈默猛然抬頭,趙捕頭臨終前那個破碎的“紅”字在眼前晃得發疼,仿佛化作了紅袖招簷角晃動的胭脂色燈籠,在暮色中明明滅滅。
他伸手按住腰間橫刀,刀柄上的雲紋硌得掌心發疼,卻比不上心口那股灼燒般的痛——趙捕頭橫刀的吞口還在義莊石屋的陰影裡閃著冷光,此刻卻再也聽不到那聲帶著威嚴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