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卯時三刻,灰雲浸透霧靄。
薄霧垂地,捕快署前的青石板泛著潮氣。
沈默踩著演武台露水歸隊,寒鐵棘拳套叮當作響,與鏡湖漁舟唱晚交織。經昨日修煉,他筋骨注入活力,步伐輕盈,與臨江縣時判若兩人。
“腰牌戴正!蘇頭兒查緝私賬!”孫震大喊。
三十六道皂影整齊列隊,粗布皂衣領袖青黑邊飾,在晨光中發冷。
沈默摸了摸胸前「鐵牌?戊字柒號」,玄鐵涼意傳來,提醒他身處龍江府捕快署漩渦。
蘇戰站在台階上,目光如刀掃過眾人,在沈默身上一頓。他已知沈默入住鬆濤院,見這年輕人雖疲憊,卻透著蓬勃血氣,心中暗讚。
“陳峰,鏡湖銀魚案如何?”蘇戰語氣不耐。
陳峰上前半步,碾碎晨露蘆葦:“回總捕頭,庫房鎖頭笛音震痕與‘聽濤客’手法一致,但飛龍山莊堅稱未出鏡湖。”
他壓低聲音:“漁民說案發前夜,萬通貨棧貨船在鏡湖西汊卸貨,船幫有水漬雙蛇盤月紋……”
“夠了!”蘇戰抬手打斷,餘光掃過沈默,摩挲腰牌缺口,“沒實證,彆往黃家扯。”
轉身時,玉佩與腰牌相擊,發出清脆聲響,“孫震,帶你的人查沉水香膏案。黃三少限三日破案,注意北碼頭的鹽堿味。”
沈默心中一動,萬通貨棧的黑色石子就有這氣味。
“總捕頭,香膏案的腳印線索……”沈默開口,被蘇戰製止。
“輪不到你教我查案!”蘇戰聲音冰冷,“在府城,見雙蛇盤月紋火漆印,就當又瞎又聾——除非你想和臨江縣趙捕頭一樣,暴屍義莊。”
眾人噤聲,沈默想起趙捕頭臨終血寫的“紅”字。
散列後,孫震落後半步,盯著蘇戰背影:“看到他腰牌缺口沒?上月鏡湖西汊,七個私鹽販子埋伏,袖箭專射心窩。蘇頭兒把我按進泥裡,自己挨了一箭,腰牌都燒穿了。”
他擼起袖口,露出燙傷:“我當時想衝出去,被他踹進鹽堆——現在才明白,他不讓查黃家,是怕咱們像去年陳捕快那樣,不明不白死在葦叢。”
沈默望著蘇戰沉重的步伐,忽然明白,總捕頭的腰牌缺口,是鐵牌弟兄們心照不宣的勳章。
演武台青石縫裡的紅砂岩粒,與黑風山“血魂砂”顏色相同,訴說著江湖與公門的糾葛。
趙虎拍著沈默肩膀,刀柄敲在雙蛇浮雕上,發出悶響:“老黃頭從前是漕幫執事,如今庫房香膏還走漕幫暗渠。”
他碾過磚縫鹽晶,嗤笑:“漕幫脫離者該碎腰牌,可黃家雙蛇佩比鐵牌還亮。”
說完,踢開帶雙蛇紋的碎瓷,驚起帶鹽霜的老鼠。
梆子聲撕裂晨霧,驚起的夜鳥掠過趙虎肩頭。沈默望著那道背影,恍惚間與黃明軒踹門的殘影重重疊合。
卯時四刻,晨霧未散。
孫震將銅牌掛回腰間,銅麵在微光下泛著冷意,似已預示查案艱難。
陳書吏抱著半尺高卷宗疾步跑來,袖口青灰墨跡未乾:“孫頭兒,黃家管家卯時三刻又遞報案帖,說黃公子十六日申時就封了貨棧偏廳,專等咱們查案。這批香膏是陳州沉水閣專為府衙熬製的貢品‘沉水凝香’,走漕運剛抵龍江就失竊。黃公子放話了,若三日內查不出真凶,便停了北碼頭的官鹽轉運!”
孫震接過卷宗,瞥見首頁朱砂印章鮮紅刺目,轉頭看向廊下。
沈默正就著燈籠擦拭寒鐵棘拳套,拳套沾著新皂衣布屑——他昨日剛辦完鐵牌捕快入職。
“叫趙虎他們,辰時出發。陳州來的貨,必走萬通碼頭,先查貨棧周邊。”
辰時一刻,萬通碼頭幽藍如碎星的青石板凝著夜露,眾人踏露而至,萬通貨棧門楣斧痕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黃府管事急叩石板,玉佩亂響:“幾位爺可算來了!昨陳州貨船卯時初靠岸,未時三刻香膏就沒了,腳夫說看見鏡湖幫的人在貨棧打轉!”
沈默踏入貨棧,潮濕鹹澀氣息喚醒記憶。暗處,幾顆帶鹽堿顆粒的石子泛著幽光,符文與他懷中石子、義莊棺木暗刻重疊,讓他神經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