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還立著個玄色勁裝男子,身姿挺拔如鬆,單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銳利似鷹隼。
沈默攥緊拳套,指節發白。
大半月前黑風山戰場,他在泥血中廝殺時,就遠遠見過這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發號施令的身影。
緋袍如焰,金印耀目,於他而言,那曾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此刻看著對方晃動的玉帶,沈默喉頭發緊,心中暗自思量:這位大人物突然現身北碼頭,不知又在謀劃什麼?
黃家與陳家的漕運紛爭,怕是要因他的到來,掀起更大的波瀾。
“黃大人!您老怎麼有空來這北碼頭?”王巡檢佝僂著腰,皺巴巴官服鬆垮,臉上堆滿諂媚笑,橫肉抖動。
他想起吳通判那句“黃同知護著陳家糧行,壞了規矩”,喉結滾動著說道:“卑職接到舉報,有人在官鹽裡摻沙子,這才趕來查看,但鏡湖幫肯定沒這事。”
他說這話時,後背因想起吳府密室裡寒光閃爍的匕首滲出冷汗。
黃同知叩擊糧冊封皮,鎏金紋飾泛冷光:“陳老爺子這秋操麥料,可是府兵戰力根基,本官要親自過目。”
他嗤笑一聲展開折扇,扇麵鎏金麒麟瞪著江麵,“倒是你,帶這麼多人來做什麼?彆是吳通判又在玩什麼把戲?”
王巡檢哈腰擦汗賠笑:“大人說笑了!卑職一心為公……”
話未說完,黃同知猛地揮扇指向萬通貨棧飛簷,扇骨擦著屋簷下的銅鈴發出刺耳聲響:“王巡檢,你可知萬通貨棧前天晌午失竊?三箱沉水香膏不翼而飛!本官記得,你昨夜還在吳府推杯換盞,怎麼,連轄區大案都不上心?”
王巡檢臉色驟變,雙腿發軟:“大人恕罪!卑職這就徹查!”
他心裡清楚,這失竊案八成是黃同知為了北碼頭萬通貨棧的漕運份額,坐實黃明軒監守自盜,反將一軍。
“不必了。”黃同知轉動玉帶,青玉泛冷光,折扇重重磕在門框上震落些許木屑,“你帶十個人,再去萬通貨棧仔細搜檢。若是找不出線索……”
他猛地展開折扇,扇麵麒麟張牙舞爪,“就把你這巡檢官服也一並‘失竊’了吧!”
黃同知轉頭看向沈默等人,瞥見他腰間寒鐵棘拳套,眼神閃過異樣:“這位小兄弟看著麵熟?”
沈默拱手:“卑職沈默,三月臨江會操時見過大人。”
他握緊拳頭,拳套上義莊格斃杜九留下的暗紅齒痕格外醒目。
陳玄霜目光在拳套上停留半息,喉結不經意間滾動,微微挑眉,向沈默投去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眼神仿佛藏著萬千秘密,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意圖。
“原來是臨江縣斃匪的好漢!”黃同知一拍額頭,扇麵墨竹抖落細屑,“戰報說你赤手空拳格斃黑風山杜九,確實難得!不過吳通判似乎對這案子另有說法?”
孫震湊近低語:“陳家糧行走幽州商路,一般找鏡湖貨棧轉運。如今吳通判想扶持黃家,把漕運全攬過去。”
沈默望著陳天放手中糧冊、黃同知腰間玉帶,意識到鏡湖貨棧水波紋與黃家萬通貨棧雙蛇盤月紋隔江對峙,背後是吳通判與黃同知的權力博弈。
王巡檢帶著衙役灰溜溜走向萬通貨棧,腳步虛浮。
沈默默記黃同知話語,目送他隨陳天放走向陳家糧船。
鏡湖貨棧水波紋標記在烈日下泛著微光,似無數眼睛窺視碼頭。
他手中拳套不知何時沾上沉水香殘漬,香氣混著鹽堿味,與萬通貨棧失竊案交織成網。
“走了。”孫震拽他袖口,“黃家漕船在卸貨,萬通貨棧護院盯著咱們呢。”
沈默點頭,目光落在鏡湖貨棧門縫露出的半片黃緞子上,邊緣水波紋與沉水香膏殘漬紋路如出一轍。
他想起周大叔的話:“北碼頭的每一塊青石板下,都埋著官商的算盤。”
此刻,平靜水麵下暗流洶湧,吳通判與黃同知的算盤打得劈啪響,這場紛爭將走向何方,無人能夠預料,他隻能握緊拳頭,迎接未知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