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辰時六刻,晨霧褪成薄紗。
龍江碼頭的青石板泛著溫潤青光,街角早點攤飄來新麥餅香氣。
蒸籠熱氣掠過黃承業鼻尖,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官帽玉蟬流蘇輕輕晃動。
“老羅,你說的路上有節目,到底耍的哪出把戲?”他壓低聲音問羅震嶽,肥碩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帶扣——那裡今早已經崩飛一顆青玉。
羅震嶽側過身避開他的油手。
翡翠煙嘴在嘴上轉了半圈,眼尾餘光掃過岸邊整裝的漕船。
“大人,這節目原是按標準定製——小的若提前道破,到時豈不是少了妙處?”
路過蘇戰時,他特意放慢腳步,煙嘴輕點漕船桅杆,金絲袖口晃出細碎光斑,
“何況今晚的‘妙處’,可是比尋常多了三分水色。”
黃承業挺了挺肚子,官服上的金蟾補子隨之繃直,朝蘇戰拱手道:“有蘇捕頭這尊‘鎮河太歲’陪同押運,本官這心裡頭啊,就跟吃了秤砣似的踏實。”
蘇戰微微頷首:“大人抬舉!您帶的二百府兵,各個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狠角色,震懾賊匪還不是手到擒來?我等也就是跟著您喝口湯。”
羅震嶽上前半步,抬手示意登船,取下嘴上的煙嘴輕點跳板:“同知大人,吉時已到。”
黃承業肥碩的臀部幾乎擠爆官服後襟,踩著跳板上船時,玉帶扣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腰間玉帶青玉隨身體晃動叮咚作響。
棧橋西角,漕船上的燈籠在晨光裡晃晃悠悠,透著股單薄勁兒。
蘇清瑤盯著那抹光影,忽然伸手拽住沈默的袖擺:“他們說的‘節目’是什麼啊?難不成真要在船上開慶功宴?”
晨露沾濕她鬢角的桂花簪,艾草香混著少女的體溫撲麵而來,晨光為她發梢鍍上一層細碎的金箔。
沈默盯著她發梢晨露折射的光斑,吞了吞口水:“大概是...十八式?”
話一出口便耳尖發燙——明明想說“十八般兵器”,怎麼就走了嘴?
蹲在木柱後的趙虎終於憋不住,“噗嗤”笑出聲:“沈老弟這是想給蘇姑娘開小灶?”
蘇清瑤突然跺腳:“好啊你個木頭!”
轉手扯下他腰間的拳套砸過去,發帶鬆開,青絲在晨風中揚起,掃過沈默手背時帶著陽光的暖意:“再胡言亂語,本姑娘教你《淑女十八式》!”
她轉身跑開時,裙角帶起的風卷落棧橋上的胭脂花瓣,花瓣恰好覆在黃承業方才踩過的腳印上,在陽光下透出半透明的粉色,倒像是給肥碩的腳印蓋了塊繡花帕子。
趙虎終於放聲大笑,拍著沈默肩膀直喘氣:“十八式?虧你想得出來—”
話沒說完就被拳套砸中腦袋。
抬頭隻見沈默望著長史漕船,晨光中的燈籠火苗已經微弱,他眼底映著漸漸清晰的船身輪廓,像艘即將駛入漩渦的巨鯨。
二十艘鏡湖貨棧漕船與三艘長史官船行至龍江彎道,鉛灰色雲團壓得人喘不過氣。
黃承業扶著首船欄杆,緋色官服被江風鼓得獵獵作響,腰間玉帶青玉撞在船舷上叮咚有聲。
“前方有船!”了望台的呼喊驚碎寂靜。
三艘掛著破舊青帆的快船從蘆葦蕩斜刺裡殺出,船頭立著的赤膊漢子腰間纏著赤蠍紋紅綢,十指指甲漆黑如墨,正是玄陰教陰使張豪——他的幽冥爪專破護體真氣,中招者傷口如被厲鬼撕咬。
“水匪!備戰!”甲板上的府兵瞬間張弓搭箭,弓弦繃緊的聲響混著江浪拍舷聲,驚飛了蘆葦叢中的水鳥,腐臭氣息混著江水潮氣撲麵而來。
張豪的幽冥爪裹挾腐臭黑霧襲來,首當其衝的捕快刀光如入腐泥。
鋼刀顫音未落,黑霧已漫過刀麵,青紫色抓痕驟現,捕快慘叫倒飛,雁翎刀“當啷”墜入江中。
蘇戰瞳孔驟縮——這幽冥爪專破護體真氣,尋常兵器根本難以抵擋。
他足尖點地欺身而上,掌心翻湧寒江掌力,掌風帶起丈高水浪,卻在即將觸及張豪時,爪風掃過腕脈,震得他手臂發麻,倒退三步。
捕快們的陣型開始鬆動,箭矢射在黑霧中如墜泥潭,箭頭瞬間泛起青黑色黴斑——玄陰教邪功果然陰毒。
就在此時,江麵水紋驟起,鐵線蓮狀的水氣圖騰破水而出,一道玄色身影踏蓮渡江而來,衣擺獵獵作響如蛟龍穿梭暗夜。
“韋笑風!”蘇戰低呼一聲,指尖暗扣袖中柳葉刀。
江麵上蒸騰的水汽突然翻湧,如活物般凝成銀亮的鎖鏈,順著那人雙臂盤繞而上,在手腕處化作蓮花狀的氣印——這正是漕幫秘傳《浩水通脈訣》的起手式,水汽流轉間,連空氣都泛起粼粼波光。
張豪見到韋笑風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月前臨江一戰,他被對方踢中背部,此刻舊傷處還隱隱作痛。
但此刻他卻獰笑一聲,幽冥爪驟然提速,爪風帶起的黑霧比之前足足濃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