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懸在中天。
州牧府側門前,七八頂青呢小轎擠作一團。
穿皂隸服的衙役攥著禮單,腰間佩刀隨呼吸輕晃,活像守著糧倉的狸貓。
蘇清瑤隔著轎簾掀開條縫,瞧見前頭穿七品綠袍的主簿,正陪著笑臉遞拜帖,袖口那洗得發白的獬豸紋格外顯眼。
“嚴長史門下的?”
門房斜倚在側門框上,一邊摳著牙,一邊敲著鎏金拜帖盒。
瞥見沈默走來,他上下打量對方半舊的皂服,嗤笑道:“這位爺,拜帖得拿黃綾裱邊,您這白紙片子……”
“喲,門房大爺這記性比魚還靈光!”
蘇清瑤探出腦袋,下巴衝西廊一揚,“剛剛那掌櫃遞的也是素紙拜帖,怎麼著,我們沒帶黃綾,連張破紙都不如?”
門房肥臉漲得通紅:“小娘子懂個啥!蕭公子見客講究的是……”
他故意拉長聲,死死盯著沈默腰間的鐵牌,“講究個出身淵源。”
伸手一攔,“慢著!先交五百文門包錢,不然側門都彆想進!”
“你!”
蘇清瑤氣得攥緊油紙包,碎渣子直往下掉。
沈默按住她手腕,正要掏荷包,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玄色勁裝的陸明軒騎著高頭大馬疾馳而來,腰間麒麟紋玉佩晃得人眼暈,手中馬鞭隨著坐騎顛簸輕甩。
門房小眼睛瞬間瞪圓,剛才還叉腰的手“唰”地變成作揖姿勢,往後退半步差點撞倒拜帖盒:“陸公子今兒怎麼有空……”
陸明軒甩鐙下馬,一眼認出沈默,濃眉一挑,重重拍在對方肩頭:“龍江花船上的沈兄弟!當日若不是你勇戰幽冥爪,蕭兄怕是……”
瞥見蘇清瑤手中的油紙包,笑道,“莫不是給蕭兄帶了他最愛的杏仁酥?”
蘇清瑤眼睛一亮:“陸公子果然了解蕭公子!”
晃了晃油紙包,“勞煩通融……”
“通融什麼!”
陸明軒轉身瞪向門房,馬鞭尾端的鎏金穗子掃過石階,“還不快開中門!”
“可、可中門向來隻給……”
門房偷瞄沈默的破衣服,話沒說完,陸明軒馬鞭“啪”地敲在他肩膀上:“我陸明軒的朋友不夠格?”
鎏金穗子甩出細碎聲響,嚇得門房直搓手:“夠格夠格!我這就開!”
轉身時被台階絆得趔趄,鑰匙串叮當作響,惹得旁邊主簿們憋笑憋得臉通紅。
沈默遞拜帖時,門房腰彎得像煮熟的蝦,雙手接過點頭哈腰:“沈公子裡邊請!蕭公子早候著呢!”
蘇清瑤瞅著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小聲嘟囔:“這門房的腰怕不是裝了彈簧,見著闊人就直不起身。”
“彈簧?我看是秤杆子!”
陸明軒摟著沈默肩膀大笑,“哪邊銀子沉就往哪邊歪!”
跨門檻時突然回頭,揚起馬鞭:“對了,把訛書生的錢吐出來!不然明兒讓蕭兄扒了你的皮!”
門房忙不迭點頭,汗珠子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正門大開,雕花門楣上的纏枝蓮紋,和蔣知府的錦盒一模一樣。
側門前衙役們立馬站直,剛才還罵罵咧咧的六品官也閉了嘴。
蘇清瑤回頭一瞧,門房正凶巴巴檢查彆人拜帖,唯獨繞開他們,縮著脖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快走快走!”
陸明軒推著他倆往裡走,“杏仁酥要捂成泥了!”
沈默掌心貼著發燙的玉佩,胸腔內突然響起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