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牛拳意順著指縫炸開熱流,銅鑰匙的叮當、鎏金鞭的耀目,在意識中碎成齏粉。
憋屈多時的血氣化作一聲悶吼,似有蠻牛踏碎桎梏——朱漆門楣的富貴氣象,於識海深處被頂出寸寸裂痕。
蕭逸塵推開雕花木門。
蘇清瑤一眼瞅見博古架上的青牛瓷枕,小聲嘀咕:“和沈家門環一個樣,難不成蕭公子也姓沈?”
蕭逸塵聽見,轉身笑道:“蘇姑娘眼尖,這瓷枕還是沈家窯三十年前的老貨呢——”
撚起一塊杏仁酥,“不過比起這個,老貨可沒這麼香。”
“蕭公子若喜歡,下次讓龍江的點心鋪子給您捎兩筐。”
蘇清瑤把油紙包往桌上一推,油漬在包紙上暈出圓斑,“就是彆用您那金貴的官窯瓷盒裝,咱們這油紙包自帶麥香!”
蕭逸塵被噎得咳嗽兩聲,白玉折扇敲著青牛瓷枕直晃:“蘇姑娘這張嘴,比你家沈兄弟的刀還利。”
沈默見他袖口沾著酥皮,想起趙虎吃包子時掉得滿衣襟都是,忍不住笑出聲。
蕭逸塵抬眼望向沈默:“沈兄今日除了送點心,怕是還有彆的吧?”
沈默摸出油紙小包的手頓在半空,紙條上「馬首是瞻」的墨跡刺得他眼疼。
他忽然想起沈宅門前的青苔,濕冷得如同官場的客套。
“蔣知府...讓我轉交。”
他扯了扯袖口,將紙條推過黃花梨桌麵。
蕭逸塵指尖劃過紙麵,墨香混著杏仁酥的甜膩在席間彌漫。
他盯著「馬首是瞻」四字,白玉扇柄輕敲青牛瓷枕,笑意仍掛在眉梢:“沈兄難得來州城,晚上隨我去聽鬆閣赴宴如何?周子文新得了幅吳道子真跡.....”
同一時間,長史府後堂。
嚴長史指尖摩挲著羊脂玉棋子,目光如炬地盯著棋盤。
黑子白子在楚河漢界兩端排兵布陣,恰似他心中對官場的謀劃。
案頭漕運圖上,朱砂筆在「龍江」二字周圍畫了三個刺眼的紅圈。
“龍江知府蔣世昌此番丟失漕鹽,對玄陰教全無手段。”
他輕敲棋盤,一枚黑子精準落在星位,“老夫此番推薦侯從事領龍江知府,這可是咱們寒門子弟的機會。”
說罷,目光落在侯江海腰間的寒門玉佩上。
侯江海趕忙握拳抵在胸前,湖藍官服隨動作起伏,聲音滿是感激:“多謝大人,卑職定當整肅龍江,為大人效忠!”
轉頭看向林縛,後者青衫上焦黑痕跡未消,眼中閃過複雜神色。
嚴長史又看向林縛,語氣放緩:“這次辛苦你了。令弟林楠天新科進士,吏部正愁江州缺員……”
指尖劃過棋盤,一枚白子落下截斷黑子去路,“鬆陽縣令剛丁憂,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縛猛地抬頭,指尖掐進掌心。
鬆陽雖小,卻是江州漕運要道。
去年在碼頭辦差時,他見過沈家商隊從這裡運出整船青瓷器。
腹中突然傳來咕嚕聲,他慌忙低頭,耳尖發燙:“從碼頭趕來還沒吃飯……”
嚴長史輕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望著牆上的《江河漕運圖》:“明日隨我去州牧府,彆駕也在……”
意味深長地一笑,“有些話,該讓彆駕聽聽了。”
窗外,賣冰盞的“叮當”聲混著“冰鎮酸梅湯”的吆喝飄進來。
林縛盯著侯江海腰間的寒門玉佩,想起陳師爺臨終前的話。
那老人蜷在青瓦巷的破炕席上,枯槁手指勾著他的袖口:“林縛啊,這洛城裡的官印比當鋪的銅鎖還多,可真正能開鎖的鑰匙,都在嚴大人那樣的人袖筒裡。”
他低頭看著掌紋裡的老繭,這些年替嚴長史辦的差事,不過是在為他人攢鑰匙。
而此刻攥著的,也隻是能讓弟弟吃上熱飯的半片簧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