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門轟然撞開。
趙虎的雁翎刀還掛在腰間,刀鞘卻因震驚當啷落地。
眼前,沈默衣襟半敞,小凰的蟬翼紗斜掛在臂彎,兩人姿勢,活像春宮圖裡的男女主。
石板路上。
沈默揉著被拽疼的胳膊,盯著趙虎閃躲的眼神,恨得牙癢癢:“趙哥,咱倆沒仇吧?”
趙虎憋笑憋得耳尖通紅:“哥是過來人,可不能眼看著你沉淪!”
說著,突然掏出糙布手帕,蘸著口水就往沈默脖子上狠擦:“趕緊搞掉!讓蘇姑娘看見胭脂印,你得跪碎三副搓衣板!”
沈默疼得直躲:“老趙你輕點兒!你當搓漕鹽呢?”
指尖觸到黏膩的胭脂,小凰含著葡萄釀湊近的溫熱呼吸突然湧上來,他耳尖瞬間燒紅。
猛地拍開趙虎的手,腰間青牛佩叮咚亂響:“我謝謝你全家!我這是在談事情——”
“談事情?”趙虎甩著手帕,盯著沈默衣襟上的金粉啐了口唾沫,又用手帕蘸著口水往上糊,“能談到姑娘肚兜裡?我看你是被人家灌迷糊了!”
沈默手忙腳亂護衣襟:“老趙你臟不臟?”
趙虎根本不停手:“總比蘇姑娘拿我們泄憤強!”
更夫扛著梆子路過,見倆男人扭成麻花,直搖頭:“現在的武人真會玩,查案都查進溫柔鄉了……”
五月初四,辰時三刻。
州冶衙門議事堂,簷角銅鈴叮當。
李彆駕撫著犀角鎮紙的手頓在半空,目光掃過階下林縛攥得發白的袖口——這已是龍江漕鹽案第二次彙報。
“玄陰教屢次冒犯朝廷天威,”嚴長史手中玉板重重磕在楠木案上,腰間金魚袋晃出冷光,“蔣世昌任龍江知府三年,竟連窩點都摸不清,簡直屍位素餐!”
他斜睨李彆駕泛青的鬢角,尾音如刀:“依下官看,該換個懂河務的人坐坐那把交椅了。”
陸都尉的刀柄在靴側輕響,六部主簿們的笏板齊齊低了三分。
李彆駕指尖摩挲著鎮紙獸首,笑得像簷角融化的春雪:“嚴公何必動怒?玄陰教行蹤詭秘,蔣知府…也算勤勉。”
“勤勉?”嚴長史突然逼近,玉板上的墨香混著怒意撲麵而來,“他夫人與彆駕大人同出李氏,便連著這層臉麵都要護著?”
堂中氣溫驟降。
林縛盯著磚縫裡的黑螞蟻——它正拖著半片金箔似的碎屑打轉,大概是剛才拍案時震落的硯台金粉。
蟻足刮過磚縫的沙沙聲格外清晰,他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
李彆駕指腹碾過鎮紙的犀角紋,忽然抬頭笑道:“本人斷案,向來隻認卷宗不認親。”
他目光掃過嚴長史僵硬的肩線,“不過嚴公若有更合適的人選…”
“自然有。”嚴長史甩袖轉身,玉板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議曹從事侯江海治河十載,此人若補龍江缺——”
“報——”
隨從的通報驚飛梁上燕。
李彆駕接過黃綾封的紙條,朱砂印泥還帶著溫熱。
展開的瞬間,他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州牧大人的狼毫批注力透紙背,“協同龍江府辦案”六字下畫著重重朱圈,末行“侯江海為龍江同知”“周文斌為龍江通判”的小楷,像兩柄懸在堂中未出鞘的刀。
“州牧大人有決。”李彆駕將紙條推過案頭,聲音裡凝著晨露,“蔣世昌著即戴罪立功,總捕房即日起介入漕鹽案。侯同知、周通判三日內赴任,望諸位…上下一心。”
嚴長史盯著紙條上的朱砂批注,玉板邊緣在掌心壓出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