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腳步匆忙。官靴踏在青磚上,發出急促的聲響。
還未跨進書房,額頭上的汗珠便順著臉頰滑落——
浸濕了衣領。
蔣知府背手踱步,袍角掃過地麵,沙沙有聲。
案頭《龍江治安圖》上,新畫的朱砂圈像道傷疤——
赤蠍標記,猙獰可怖。
聽見腳步聲,他猛然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冒著火,袖口帶翻銅鎮紙:“城西醉春樓今早發現青斑女屍!這賊人簡直無法無天!”一拳砸在檀木案幾上,墨汁四濺,在地圖上暈開一片黑。
周文斌快步上前,接過泛黃卷宗。
蔣知府盯著周文斌翻動卷宗的手指,突然破口大罵:
\"賊人甚是狡猾!昨晚挖好的坑都不跳——
現在要是知道他躲在哪兒就好了!\"
周文斌嘴角勾起一抹篤定的笑,將卷宗輕輕擱下:“大人,此事不足為懼。”
蔣知府渾濁的眼珠猛地一亮,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乾枯的手指死死扣住對方手腕:“老弟有何高見?”
“連日來卑職遍查府衙案卷,已有眉目。”周文斌抽回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羅千絕於城東南頻繁犯案,失蹤女子至今杳無音訊,這說明他在龍江必有落腳之處。”
蔣知府眉頭緊皺,不耐煩地打斷:“這不是廢話,傻子都知道,問題他到底在什麼地方?”
周文斌不慌不忙,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低聲道:“大人可聽過‘燈下黑’?最危險處,恰是最安全之所。”
蔣知府身形一震,喉結上下滾動:“你的意思是……”
“正是!”周文斌眼中精光一閃,“羅千絕恐怕就藏在我們眼皮底下。”
蔣知府激動得胡須亂顫,猛地拍向桌案,震得筆架上的狼毫簌簌發抖:“來人!即刻傳蘇戰,點齊人馬!”
“大人且慢!”周文斌長臂一伸,按住將簽令攥得嘎吱作響的蔣知府。
蔣知府猛地轉頭,渾濁的眼球幾乎要瞪出眼眶:“為何阻攔?”
“自海捕文書張榜之後,七縣接連傳來赤蠍雙使蹤跡。”周文斌湊近半步,餘光警惕地掃過虛掩的門扉。廊下風鈴突然叮當作響,驚起簷角麻雀,“這些消息來得太過蹊蹺,倒像是有人刻意……”
“聲東擊西?”蔣知府猛然後退半步,後背撞上書架,震落幾卷文書,“莫非是障眼法?”
“大人英明!”周文斌指尖重重劃過地圖上的臨江城,“卑職在臨江任職時,張豪便曾用此計,派杜九引開兵力,暗中走私軍械。此番故技重施,卻不想弄巧成拙。”
蔣知府臉色驟變,扶著桌案的手掌微微發顫:“他們究竟圖謀何物?”
“無非鹽鐵二字。”周文斌眼中閃過森冷殺意,窗外日光不知何時暗了幾分。
樹影在地圖上投下輪廓——
張牙舞爪的,像極了赤蠍的剪影。“鹽乃國之命脈,精鐵可鑄刀兵,皆是其背後之人急需之物。”
“原來如此!”蔣知府重重捶在掌心,震得案頭茶盞傾倒,“羅千絕不過是餌,張豪定在臨江!”
“大人所見極是。”周文斌立刻接話:“卑職先前對臨江紅袖招網開一麵,早有暗樁蟄伏。此時貿然抓捕羅千絕,恐驚走幕後之人。”
蔣知府踉蹌跌坐太師椅,指尖摳著雕花。良久,才啞聲開口:“可滿城百姓……”
“大人莫忘了鈞令。漕鹽案不破,我們都難辭其咎。”周文斌垂眸。眼睫在眼下投出濃重陰影。
蔣知府望向窗外漸漸爬升的日頭。晨光將他佝僂的影子拽得瘦長——
仿佛要與地圖上赤蠍的標記,融為一體。
“罷了……隻能再苦一苦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