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迫切的希望就是儘快抵達黑水城,讓他們能夠痛飲一番。
可是,等到他們快要翻過前麵那座山的時候,卻是忽然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那,那是什麼啊?”
寒風卷著砂礫掠過龜裂的大地,一個十七八歲的合羅川女子身體忽然如遭雷擊般顫抖起來,猛然間指向前方。
那裡本該是一片起伏的沙丘,此刻卻突兀聳起一座灰白尖塔。
那不是自然造物,而是萬千顆頭顱堆疊成的死亡墓碑,
層層疊疊的堆放在一起,很多頭顱都被鐵矛貫穿,堆疊成十餘丈高的尖塔。
望著這恐怖的一幕,所有人都嚇傻了,神色驚恐,臉色煞白。
走在最前麵的中年人,更是眼眸狠狠的一縮,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顫抖的聲音道:
“京觀.”
這就是傳說中的京觀,源自於中原王朝的戰爭。
他們會將戰勝敵人的屍體收集起來,砍下頭顱堆積在一起,進行恐嚇,彰顯自己的強大。
在兩百多年前,甘州回鶻在戰勝了西漢金山國之後,便用敦煌漢人的頭顱壘鑄了一座京觀。
可是沒有想到,天道輪回。
兩百年後的今天,他們合羅川人的腦袋也成為了京觀的鑄料,悚立在了這片茫茫戈壁之中。
“是我們的人,這些都是我們合羅川的兄弟。”
一個年輕男人忽然崩潰大喊起來,他的父母親人都被北疆軍斬殺殆儘,或許他們的腦袋就埋藏在這座京觀之中。
其他人的情緒也都紛紛激動起來,眼眶通紅,拳頭緊握。
從發飾和模樣來看,那些腦袋都是合羅川人無疑。
最底層的顱骨還粘著暗紅碎肉,蟲子順著空洞的眼窩爬出,在正午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越往上,頭顱越顯完整,有的還耷拉著幾縷乾枯長發,破碎的下頜在風中搖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雖然天氣寒冷,不應該腐敗的這麼快,但這些頭顱無疑乃是烏鴉和禿鷲們的饕餮大餐。
它們成群結隊的俯衝而下,撲棱棱落在京觀上麵,利爪摳進眼眶,啄食著眼球,又將幾顆顱骨掀落。
看到這一幕的女人們尖叫著後退。
而男人們卻是麵目猙獰,快速的衝了上去,憤怒的火焰在心中越燒越旺。
“狗娘養的草原蠻子。”
一個合羅川少年阿嵬站在一具焦黑的顱骨旁,顫抖的手指撫過顱骨上深可見骨的劍痕。
他的麵色猙獰,猛然抄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向遠方:“我要把他們的骨頭也壘成山!”
中年合羅川頭人也是緊握刀柄,咬著牙狠狠說道:“血債血償。”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族人頭顱,他的腦海中赫然浮現出妻子的身影,被北疆蠻子擄走,如今不知在何方。
是否也在這成千上萬顆頭顱之中?
“合羅川男兒的命不是草芥。”
“終有一天我們一定要回來,殺光所有的草原蠻子。”
“報仇。”
“讓蠻子的鮮血灑遍草原,將他們的頭顱統統帶回合羅川祭奠我族人的亡魂。”
這些合羅川人猙獰的嘶吼,族人的鮮血刺激著所有人的心神,複仇的情緒越發強烈。
可是就在下一秒,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駕駕駕~”
“駕駕~”
眾人臉色瞬間大驚,轉頭望去,隻見遠處的一座山丘旁,突然騰起滾滾黃塵。
戰馬奔騰,如悶雷碾過心臟,一支三十多人的騎兵隊伍,從地平線浮現,裹著腥風疾馳而來。
他們全部身穿明黃色棉甲,在陽光下的照耀下,宛若一個個的金甲戰士。
看到這一幕的合羅川眾人,神色瞬間一愣。
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大聲尖叫。
“魔鬼,是魔鬼。”
眼前的這些騎兵,與那些踏破他們家園,屠殺他們親人的魔鬼,簡直一模一樣。
女人的眼前不禁浮現出當時寨子被攻破的景象。
寨子裡麵的百姓一個個的倒在血泊之中,父母兄弟都被屠殺,那一日,世界仿佛都變成了血紅色。
唯有她自己在奴隸的保護下,機緣巧合的逃了出來,又遇見了其他寨子逃難的人。
這才知道,很多合羅川寨子都被這些魔鬼襲擊。
他們大肆屠殺,鮮血染紅了黃沙,天地都在為合羅川人的悲慘命運哀嚎。
現在,他們都已經逃到了這裡,竟然還是被草原蠻子發現了。
“跑~”
領頭的中年合羅川男人,忽然發出了一聲嘶吼。
他直接翻身上馬,不管不顧的轉頭跑去。
人群頓時如炸窩的螞蟻四散奔逃。女人們的頭巾被風扯落,發辮在身後狂舞;男人們跌跌撞撞地滾下沙丘,拚了命的抽打馬鞭。
他們雖然發下血誓,要找北疆蠻子報這血海深仇。
但當北疆人真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那些恐怖的畫麵再次浮現在腦海。
他們怯懦了,害怕了。
他們想報仇,但不是現在。
因為他們很清楚,此時柔弱的他們根本沒有與北疆蠻子正麵對抗的實力。
即便是雙方人數相同,但事實已經證明,他們必敗無疑。
因為前不久,有三個寨子聯合埋伏了一支北疆騎兵,但結果卻讓所有人驚駭無比。
三寨聯軍慘敗,被不足自己三分之一兵力的北疆騎兵,殺的落花流水。
合羅川人的屍體鋪滿戈壁,鮮血染紅了大地,而北疆蠻子的損失反倒是微乎其微。
巨大的實力差距,讓他們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實力,明白如今的自己想要報仇完全是天方夜譚,隻能等待機會。
所以,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而在對麵,這支北疆騎兵也同樣沒有料到會遇見這群人,領頭的都尉瞬間愣了一下。
但緊接著,臉龐上露出了驚喜。
“是合羅川人!”
“追,不許放跑一個。”
對於北疆軍而言,合羅川人就是白撿的戰功,必須拿下他們。
跑在最後麵的女人們很快被追上了,那個大喊著要找北疆軍報仇的女人,直接被騎兵甩出的套索纏住脖頸,拖拽著在砂礫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緊接著,北疆騎兵彎弓拉箭,將這片戈壁變成了自己的遊獵場。
這些合羅川人在戈壁中逃了很久,人疲馬乏,已經很久沒有喝水了。
戰馬隻是跑了一會兒,速度便迅速降了下來。
最終,這些人一個個的全部變成了北疆軍的獵物。
兩刻鐘之後,黃沙染血,周圍散落著十幾具無頭屍體。
剩下的合羅川人,全部瑟瑟發抖的依偎在一起,驚恐的目光望著四周的北疆騎兵。
他們正手持弓箭,圍著合羅川人轉圈圈。
很快,隨著都尉的一聲令下:“放箭!”
“簌簌簌~”
最後的十幾名合羅川人死在了北疆箭之下,隻有幾名女人活了下來。
當著這些女人的麵,北疆軍手起刀落,砍下了合羅川男人的頭顱,隨意的扔到了京觀上麵。
在合羅川人的傳統中,砍下敵人的頭顱就意味著鎮壓住了敵人的靈魂,不必擔任敵人化為惡鬼前來報複。
所以,北疆軍這也是遵循合羅川人的傳統而已。
殺掉了這些合羅川男人之後,又將剩下的女人全部捆綁起來,扔在了馬背上。
都尉看了周圍一眼,吩咐道:“繼續巡視,絕不能讓任何一個合羅川人漏網。”
他們並非是第四鎮的兵馬,而是隸屬於第一鎮。
任務就是在黑水河兩岸的沙漠戈壁中,日夜不停的進行輪班巡視。
一旦發現從黑水城方向逃難的百姓,便立刻扣押。
若是發現合羅川的漏網之魚,男的就地殺掉,女人則是押回大營貶為奴隸。
目的就是為了封鎖黑水河,儘可能的延緩黑水城陷落的消息擴散。
等到日落時分,這支北疆隊伍完成了任務,由另一支執夜的都尉軍接班,他們則是返回了營地。
北疆軍的主力大營,就設立在合羅川以南,黑水河畔。
第一鎮和第六鎮的帳篷沿河分布,連綿十幾裡,宛若天空的星辰。
此時的李驍,正坐在帳中,借著火把的光澤,看著手中的一張紙條。
這是甘州城細作傳來的消息,向李驍稟告了甘州軍的調動。
“兩萬甘州軍北上。”
隻有簡單的寥寥幾個字,卻是讓李驍的心情大好,臉龐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好~”
“終於把甘州這條魚給釣出來了。”
派去甘州城的那名親兵是真的,隻不過並非是嵬名忠世所托。
而是李驍的計謀。
用其家人的性命作為威脅,讓其將黑水城還沒陷落的消息帶給米擒鐵勒。
就是為了將甘州軍釣出來。
甘州城高,守軍又有兩萬多人,非是黑水城可比。
即便是有內應以及神威大炮這種攻城利器,李驍也不想輕易發動攻城戰。
傷亡太高了,尤其是破城之後的巷戰,要麵對眾多的士兵和百姓,很難分辨,同樣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傷亡。
所以,李驍計劃將甘州軍主力釣出城外,在北疆軍的主場中,將其一戰殲滅。
然後再去攻打甘州城,定然會事半功倍。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黑水城淪陷的消息沒有擴散之下。
否則,按照米擒鐵勒的苟性,很可能會龜縮不出。
所以,李驍便讓人去傳遞了一個假消息。
不過,即便是米擒鐵勒已經知道了黑水城陷落的消息,也沒關係。
那就按照原計劃強行攻城,就是多費幾天的功夫罷了。
可現在看來,李驍的心思沒有白費,米擒鐵勒果然上當。
隨後,李驍叫來了羅猛、大虎等萬戶,吩咐說道:“第四鎮對合羅川的清繳行動進行的差不多了,留下第四鎮一個千戶繼續收尾。”
“其他人,明日一早拔營,翻越漢長城,進入河西走廊。”
黑水河是一條狹長的河道,兩側大都是沙漠,不利於騎兵的機動。
所以,李驍便將伏擊甘州軍的戰場定在河西走廊之中,寬闊的地形是最適合騎兵奔馳的疆場。
反觀甘州的步騎混合軍隊,到了這種地方,真的就是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