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應該重點關注哪些方麵呢？”
“首先是他們的教學方法，看看是怎樣把抽象的經濟理論和具體的企業實踐結合起來的。其次是課程設置，他們是怎樣循序漸進地培養學生的經濟思維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他們對市場經濟的理解和把握……”
說著，厲以寧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這裡麵我具體寫了一些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你在日本的時候可以參考一下。”
裴瑜接過本子，翻開看了看，上麵是厲以寧工整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問題和思考方向。
“厲老師，您想得真周到。我一定會認真按照您的指導去學習。”
前麵的李老師也轉過身來：“你這次去日本，也代表著我們北大經管係的形象。你要好好學習，也要好好展示我們華國學生的風采。”
“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裴瑜鄭重地說道。
車子駛過長安街，時間太早了，路上沒有其他車輛。
裴瑜著看向窗外，路燈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漆漆的。街邊的梧桐樹枝條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孤寂又清冷。
“這個時候的長安街真是安靜啊。平時白天這裡可熱鬨了。”司機感慨地說。
“這樣也好，人少，辦手續快一些。”李老師看了看手表：“裴瑜，你的航班是六點半的吧？”
“是的，老師。”
“那還有充足的時間，不用著急。國際航班手續比較複雜，提前到也好。”
車子很快到了燕京首都機場。
司機幫裴瑜把行李從後備箱裡取出來，李老師和厲以寧一直送裴瑜到了安檢口處。
“到了那邊要多看、多想、多記錄。”厲以寧把手上的行李遞給她，“回來後我們好好談談。”
“好的，厲老師。”裴瑜接過行李，“您早點回去休息，今天這麼早就陪我來機場，真是辛苦您了。”
“這有什麼辛苦的，”厲以寧擺擺手，“能送我的學生出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到了那邊要注意身體，有什麼困難及時給我們發電報。”李老師也叮囑道。
“老師，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裴瑜拖著行李，一步三回頭地朝安檢口走去。
厲以寧和李老師站在原地，看著裴瑜通過安檢，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候機廳的轉角處，才轉身離開。
候機廳裡坐著稀稀拉拉的幾個乘客，大部分人都在閉目養神。
裴瑜找了個椅子坐下，看到幾個在社科院外事局倉庫裡見過的麵孔，都是這次考察團的成員，他們正坐在一起吞雲吐霧。
左邊的張廠長點著煙，說：“我們廠現在問題不少，這次去日本，希望能學點真本事回來。”
“真本事？”右邊的李廠長笑了，“人家日本人會把真本事教給我們？”
“怎麼不會？協議都簽了，人家日本的專家學者不是已經來我們這邊了嗎？”
李廠長彈彈煙灰：“來是來了，但是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藏私。”
這些廠長裡，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八零年代，出國訪問是一塊讓所有人都眼紅的“肥肉”，因為這裡麵的好處實在太多了，誰都想來分一杯羹，於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儘一切辦法都要把人塞進考察團，牽涉的利益關係十分複雜。
有些人出國訪問，不是真的有什麼工作需要。但你要問起來，他們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一個接觸過外貿工作的人，突然說要帶隊去歐洲考察經貿合作；或者一個分管農業的人，非得去以色列學習滴灌技術。
“見見世麵”的理由聽起來很正當。你說他沒必要去吧，他可以說“不出去看看怎麼知道世界發展成什麼樣”；你說他浪費錢吧，他又能說“這是為了開拓視野，提高工作水平”，反正橫豎都有理。
其實光說出國考察能拿到的出差補貼這一項，就足夠讓很多人眼紅心熱了。要知道在八零年代，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還不過百，而出國考察每天光補貼就能拿好幾十美金。
換算成人民幣，可能一天拿的補貼比國內一個月工資還多。這麼一算，出去考察十天半個月，光補貼就能頂國內大半年的收入，這誰能不心動？
更何況彆的地方都出去考察了，就你們這裡沒動靜，有些人的麵子上也掛不住。所以很多地方都是你出去我也出去，大家心照不宣地瓜分名額。
隻要能進考察團，不僅能在國外開眼界、長見識，回來還能帶一堆進口電器，更彆說那些實實在在的經濟收益了。至於到底學到了什麼，帶回來多少有用的經驗，那都是後話了。
正因為好處太多，想出國的人太多，考察團的名單反而最難定。有時候為了一個名額，能扯皮好幾個月。要把這支隊伍組建起來，那可真是費了老鼻子勁了。
唯一的利好，是日中經濟協會方麵相當配合而且積極。
1985年《廣場協議》後，日元大幅升值，日本企業麵臨出口壓力，資金尋求海外投資機會。日本首相中曾根表示將加強與華國經濟合作，並指示通產省提出對華投資意向書。日本財界建議華國在高附加值產業領域改善投資環境，設立出口加工基地以吸引日資。
1986年9月，領導在會見日中經濟協會訪華團時指出，中日經濟具有高度互補性：“日本有的，華國缺乏；華國有的，日本缺乏。”領導呼籲日本從長遠角度支持華國發展，認為中日貿易增長對雙方均有利，並預言華國將成為日本最重要的貿易夥伴之一。
國內有了領導的發話支持，國外還有遊資的投資需求，總的來看，北大很希望裴瑜這樣的學生可以走出去，日中經濟協會也很歡迎裴瑜這樣的人才去日本訪學，而且一橋大學甚至主動提出要邀請裴瑜，那就最好不過了。
至於考察團裡各大廠子的廠長們，既然裴瑜的存在不會搶占他們的出國名額，他們對此的態度大部分是可有可無的，不反對也無所謂。
隻有張誌鵬廠長對裴瑜比較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