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敘寫:“今宜明典刑:凡殺人越貨者,雖耄耋必戮。”
……
文章寫到此處,雖然引經據典,言辭達意,文采精華。
但也不過是將題目展開論述,卻始終未曾寫到解決問題的根本。
當然,普通學子寫到這等程度,通常也能得到一個不錯的評分了。
再寫下去,那也不過就是“剿撫相合”而已。
或許各有側重,卻難出新意。
陳敘又寫:“若長治久安,必以利導。”
而後點題開篇,說明應當如何解決“貧困饑寒、生存之大欲”這個根本問題。
《管子》雲:“民利之則來,害之則去。”
要想讓桀驁不馴的山民聽話,變作順民,還能有什麼辦法?
那當然是讓他們吃飽穿暖,給予利益啊。
陳敘又寫:“然利不可輕授!”
隨隨便便,直接奉送,那肯定是不可以的。
於是便要利用山林的特性,在山下要道開辟榷場,召集商賈,形成互市。
使商賈以鹽茶布匹、糧食等物,與山民交換各類山貨。
陳敘又提到,設立市場隻是一個開始。
有市場以後更要管控物價,立“平準之法”,使山珍發揮出山珍應有的價值,使商賈不至於因利而亂價。
此後,“長治久安”的又一個關鍵點來了。
陳敘寫:“宜令首批得利之民,舉發同寨悍匪,能擒賊酋者,賜田免賦;隱匿不報者,連坐封山……”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先以利導,再以利分。
如此,則“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筆墨落定,陳敘心潮微微起伏。
這一篇策論,可以稱“善”,也可以稱“毒”,既為善策,又為毒計。
若當真以此策去平一地山民,怕是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風,引來多少親朋反目。
然而“慈不掌兵”,倘若當真處在那樣一個情境下,不如此,又當如何?
若是一味寬縱,那倒是對得起山中悍匪了。
可又如何對得起山下被無辜劫掠的其他百姓?
這個世上,任何一種和平到來都往往要經過殘酷廝殺。
其中或許有“殺人者人恒殺之”,但必定也難免有無辜之人遭劫。
但有些事情,總歸是要做的。
我非善者,不過是俯仰無愧己心而已。
陳敘放下手中的筆,心頭微微震顫間,忽覺丹田中先天一炁流轉速度隱隱加快。
然而在鈞天鐘的總體壓製下,這一時的快速卻又是隱忍的、內斂的、壓抑的……
繼而,又似是有什麼奇異之物要這種隱忍中,生長、跳躍、發芽。
陳敘微闔雙目,等待試卷上墨跡晾乾。
他在此時,仿佛擁有了此生最大的耐性。
恰逢烈陽行空,熾熱的陽光不知何時從中天灑落,揮舞片片光斑。
有些落在陳敘臉上,有些落在他麵前字墨流利的試卷之上,竟將整個卷子都映照得仿佛是有薄煙生起。
考場前方,端坐主位的學政蘇泉忽然便心頭一跳,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