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亭邊,一時間似乎萬籟俱寂。
隻有劉西七竅流血,眼看便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他形貌如此淒慘,滿場卻無一人可憐他。
“我不是……”他伏在地上,帶著最後的不甘嘶聲問,“為什麼?四十年了,那些人那些事,你竟然能夠逐一細數,如此清晰明辨。
你是不是我家那惡障請來的,特意……要來害我?”
卻聽曲水流淌,水聲潺潺。
那年輕人站在初夏的風中,悠悠道:
“我名陳敘,永徽十一年,雲江府院試案首。一屆案首,雖不過些微薄名,但被人請來特意害你?
閣下未免將自己看得太重,又將讀書人看得太過輕賤了。
說來也是巧合,我最近恰好在研讀《天南道地理誌》,知曉元滄江四十年前曾經有過一次大改道,因而便也在無意間看過當年潰堤前後的各種記事。
至於為何會有這種巧合……”
陳敘歎息一聲:“或許是鐵笛先生泉下有靈,冥冥中影響了什麼也未可知呢?”
鐵笛先生泉下有靈!
此言一出,本來就處在死亡邊緣的劉西忽然渾身僵滯,好似過電般頭顱倒仰。
嗤嗤嗤!
更多的鮮血從他口鼻間湧出。
他呼吸間發出了野獸崩潰般的“嗬嗬”嘶叫聲,口中大喊:“恨煞我也!啊——”
喊聲一落,整個人便扭曲著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死了。
他不是被誰殺了,他是誅心而亡。
食鼎天書翻開,留下記錄:【你以真符誅人魔,百感交集,獲得靈材百惡果實一顆。】
【開啟新靈材,煙火值+300】
陳敘卻忽然手撫胸口,一聲輕咳,嘴角邊逸出一絲鮮血來。
滿場難言的寂靜中,崔雲麒驚醒,急忙喊了聲:“陳兄!”
陳敘隨手擦去嘴角血跡道:“無妨,隻是方才施展辨真符,終究受了些反噬。在下修為不濟,倒叫各位見笑了。”
反噬自然是沒有的,不過是事情要做全套。
說了辨真符會可能有反噬,那就必須“反噬”。
陳敘將手中古硯捧起,放置到了曲水上的一個托盤中。
而後向眾人道彆:“今朝一晤,幸會諸位。奈何在下體弱難支,不便久留。
敘且先行告退一步,願諸位豪興不減,清風朗日,山高水長。”
他說完話,向文會的主人漱石先生拱手致意,又示意伍夫子等人不必與自己同行。
言罷了轉身離去,一步數尺,身形鶴立似若有風相隨。
漱雲先生站起身,聲音含笑,拱手相送道:“敘之俊才年少,自古硯中習得真符,解開古硯謎題,著實令人歡欣。
翌日老夫當贈畫一幅,祝君體健無恙,修行有成。”
陳敘回首謝過,在漱雲先生的相送聲中飄然遠去。
山風吹過聽濤亭,半山腰上的鬆林針葉搖擺,簌簌有聲。
周拙將視線落在陳敘消失的方向,卻是重重一歎,一時悵然若失。
他隻慢了一步,他也在古硯中領悟到了一枚符文——
隻是那符文尚有殘缺,那是:藏氣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