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跟著躍入院中,發繩散開,黑發沾著血貼在頸側。
她的雁翎刀上掛著半片死士的衣襟,見林風沒事,嘴角扯出個笑"周虎那老狗想趁亂跑,被我砍了腳筋。"
林風望向牆角。
周虎正縮成一團,腿間濕了一片,剛才的囂張全沒了,隻剩喉嚨裡發出嗚咽。
"把他們捆了。"林風將玄鐵刀遞給蘇婉兒,"明日早朝,讓滿朝文武看看,誰才是該被燒的。"
宮牆方向突然傳來悠長的鐘聲。
楚瑤的暗號,三短一長——那是她今日淩晨在紙條上畫的,說若成功,便以這鐘聲為信。
林風抬頭,月光穿透雲層,照在改革司的燈籠上,火光裡,那些寫著"均田""裁冗""明法"的紙糊標語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麵麵要燒穿黑夜的旗。
真正的天亮,就要來了。
宮牆傳來的鐘聲尚未消散,改革司的朱漆門便被拍得山響。
張統領剛要提刀戒備,門縫裡塞進個繡著並蒂蓮的錦囊——是楚瑤的暗衛。
林風解囊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錦囊中薄如蟬翼的素箋上,用朱砂畫著七顆星,星下兩行小楷"李尚書願開東閣,陳侍郎掌著午門鑰匙,亥時三刻。"
"七顆星。"蘇婉兒湊過來看,雁翎刀上的血珠滴在紙角,"楚妹妹說過,北鬥七星對應六部堂官,能說動兩位實權派"她話音未落,柳如煙的身影已從影壁後轉出來,月白紗衣沾著星點血漬,腕間銀鈴輕響"林大人,我剛收到暗樁消息,王霸的死士營雖潰,但他養在城南破廟的三百私兵正往這邊趕,半個時辰就到。"
林風的拇指摩挲過素箋上的朱砂,想起三日前楚瑤在禦花園折梅時被尖刺劃破的指尖——她定是咬著牙寫完這封信的。
《乾坤訣》的內力在丹田流轉,他突然抓住柳如煙的手腕"煙兒,你能讓城南破廟的私兵繞道麼?"柳如煙眼波微轉,銀鈴在掌心顛了顛"破廟後巷有個賣糖人的老周,是我安了十年的線。
我這就去。"她轉身時,發間金步搖掃過林風肩頸,帶著股淡淡的沉水香。
"蘇將軍。"林風轉向還攥著賬冊的蘇婉兒,"你帶張統領和賬冊走東巷,李尚書的東閣就在巷尾。"他扯下腰間玉佩塞進蘇婉兒掌心,那是楚瑤昨日讓小太監偷偷送來的定情物,"若遇到阻攔,就說這是說這是長公主的信物。"
蘇婉兒的指腹擦過玉佩上的雲紋,突然抓住林風的手腕。
她的掌心還留著方才砍殺時的餘溫,虎口處的老繭蹭得他發癢"你呢?"
"我去會會城南來的私兵。"林風抽出被血浸透的外袍,露出裡麵玄色勁裝,"王霸的私兵裡有當年屠我書箱的,有殺蘇將軍的——"他的喉結滾動,聲音突然低了,"我總得親自送他們上路。"
院外突然傳來馬嘶。
柳如煙的銀鈴在巷口脆響"林大人,老周的糖葫蘆車堵住了後巷!
私兵要繞到西市,至少得耽擱二十刻!"她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閃,已躍上屋簷,裙角掃落幾片瓦當。
林風摸出懷中的《乾坤訣》殘卷。
這卷書被他用蠟封了三年,此刻在掌心燙得發燙。
他記得第一次翻開時,殘卷裡掉出片乾枯的蘭花瓣——是母親臨終前插在他書裡的。"娘,"他對著殘卷輕聲說,"今日兒要燒的,不止是那些醃臢賬。"
城南方向傳來喊殺聲時,林風正站在改革司的照壁後。
三十七個私兵舉著火把衝過來,為首的騎將正是王霸的親衛隊長——他記得這張臉,三年前邊陲城破時,這人用刀挑了老書吏的舌頭。
"林大人!"張統領的聲音從東巷傳來,"東閣的門開了!
李尚書的家丁在接應!"
林風的瞳孔因殺意收縮成線。
他迎著火把衝上去,《乾坤訣》的內力在指尖凝成金芒。
親衛隊長的刀劈下時,他不閃不避,左手硬接刀背,右手直取對方咽喉。
骨骼碎裂聲混著慘叫炸開,親衛隊長的屍體被甩進路邊的酒缸,瓷片飛濺中,他看見對方腰間掛著的玉牌——王雄的私印。
"原來你是王雄的暗樁。"林風扯下玉牌,指腹碾過上麵的螭紋,"王雄死了三年,你們還在替他守著見不得人的東西。"
剩下的私兵發了狠。
有人張弓搭箭,有人舉著潑了油的火把要燒照壁。
林風的金芒在夜色中劃出弧光,所過之處,刀槍儘折,筋骨儘碎。
他想起楚瑤信裡的七顆星,想起柳如煙繞遠路的私兵,想起蘇婉兒抱著賬冊跑向東閣的背影——這些人,這些事,像火種一樣在他心裡燒得更旺。
當最後一個私兵倒在他腳邊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張統領從東巷跑回來,臉上沾著血,卻笑得像個孩子"林大人!
李尚書說,明日早朝他要第一個站出來,說王霸私通北戎的賬冊在改革司!
陳侍郎也說了,午門的衛兵他能調半數!"
蘇婉兒跟在他身後,發間還插著那支染血的雁翎刀。
她把賬冊遞給林風時,指尖碰到他掌心的金芒,突然縮了一下"你的內力又精進了?"
林風低頭看自己的手。
金芒已褪,隻餘淡淡的暖光,像母親當年在油燈下補他破書時的光暈。
他摸出楚瑤的素箋,上麵的朱砂被晨露暈開,像七朵綻放的紅梅"是他們給的。"他抬頭望向宮牆方向,那裡的飛簷在晨光中鍍了層金邊,"楚瑤在宮裡受的委屈,煙兒在暗巷裡流的血,你替我擋的箭這些,比《乾坤訣》更能催內力。"
柳如煙的銀鈴從屋脊傳來。
她倚著簷角,手裡捏著個染血的紙團,正是方才私兵隊長身上掉的密信"林大人,這信裡說,王雄當年埋了批軍械在北境,領頭的是個姓趙的參將——"她突然頓住,眼尾微挑,"趙參將?
不就是上個月你提拔的那個寒門出身的?"
林風接過紙團的手猛地收緊。
晨光中,他看見改革司的燈籠還在搖晃,"均田""裁冗"的標語被夜露打濕,卻依然挺得筆直。
遠處傳來早朝的鳴鞭聲
"該來的,總會來。"他將紙團收進袖中,轉身走向改革司的正廳,"但至少今日的火,我們燒得比他們旺。"
晨霧漸散時,有人看見改革司的朱漆大門前,站著個玄衣青年。
他腰間掛著染血的玉佩,手裡捧著一摞賬冊,背後跟著三個身影提刀的女將,搖鈴的美人,和抱著半卷殘書的老兵。
他們望著東方漸升的朝陽,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把即將劈開陰雲的劍。
而在北境的某處山坳裡,一個穿著參將官服的男人正蹲在土坑前,用匕首劃開最後一層油布。
刀光映出他臉上的疤——和王霸臉上的那道,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