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嵌著的陶甕還在原位,甕口封著的蜂蠟卻多了道細痕——有人動過。
林風瞳孔微縮,玄鐵劍的重量突然在記憶裡發燙——方才藏劍時,他特意用鬆針在樹洞外擺了個隻有自己能看懂的"人"字,若被發現,鬆針會被踢散成"十"。
此刻暗室裡的異常,說明他的行蹤可能已經暴露。
"呼。"他深吸口氣,《乾坤訣》的熱流在丹田轉了個圈,壓下翻湧的血意。
暗室最深處的石台上,茶商當年藏的不是銀錢,而是幅鬆濤城地下河輿圖。
他展開絹帛,指尖劃過用朱砂標紅的"望星崖"——那是城外三十裡處的懸崖,崖底有個能容百人的溶洞,入口被藤蔓和瀑布遮蔽,是比東門更安全的見麵點。
"王雄約我子時東門,烏勒齊要在那埋毒霧彈。"他對著輿圖喃喃,"若我改在子時望星崖,讓王雄的人先去東門當替死鬼..."指節重重叩在"東門"二字上,"再讓蘇婉兒的人盯著烏勒齊的黑鷹衛,等他們埋完毒霧彈,正好人贓並獲。"
洞外傳來麻雀撲棱翅膀的聲響,是蘇婉兒獨創的暗號。
林風迅速卷好輿圖塞進懷裡,暗門剛推開條縫,道青影便閃了進來。
蘇婉兒的軟甲還沾著露水,發間的銀翎箭擦過他的耳垂:"城北五裡發現三撥暗樁,都是王雄的死士。"她反手甩來個牛皮囊,裡麵滾出五枚帶血的青銅哨——正是王雄私兵的聯絡器,"我讓阿虎帶兩隊人繞到西山,專截他們的信鴿。"
林風接過牛皮囊時,觸到她掌心的薄繭。
三個月前在雁門關,這雙手還握著斷劍替他擋過三刀,如今繭子更厚了,虎口處還新添了道月牙形的疤。"你不該親自來。"他聲音發沉。
蘇婉兒嗤笑一聲,抽出腰間的柳葉刀在石壁上劃了道豎線——那是他們約定的"安全"標記,"烏勒齊的謀士團住在城南醉香樓後巷,我派了阿珠扮成賣花女盯著。
方才在暗樁裡抓了個活口,說王雄今晚要見烏勒齊的二弟子,地點...在城西破窯。"
她的刀尖在輿圖上點出個叉,火星濺在"破窯"二字上:"我帶二十個死士去端了那破窯,順便抓幾個舌頭。"話音未落,暗室外突然傳來碎石滾落的輕響。
蘇婉兒的刀已橫在頸側,林風卻按住她手腕——那是柳如煙的"墨羽"振翅聲。
信鴿落在蘇婉兒肩頭,腳環上的竹筒還帶著體溫。
林風抽出裡麵的紙條,是柳如煙的飛白小楷:"烏勒齊今晚移駕城西破窯,帶十二名護教薩滿。"他抬頭時,蘇婉兒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正好,我這就去會會北戎的薩滿。"
"等。"林風攥住她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軟甲燙進她骨頭裡,"帶三隊人從後巷包抄,留兩隊在窯頂埋伏。
薩滿的毒煙彈怕水,讓阿虎他們扛兩桶井水壓陣。"他解下腰間的殘玉塞進她手心,"若遇危險,捏碎這玉,我十裡內都能感應到。"
蘇婉兒的手指蜷起,殘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望著林風眼底的血絲——這是他連續三夜未眠的痕跡,喉頭發緊:"你呢?
去望星崖?"林風向她晃了晃輿圖,嘴角扯出個淡笑:"我去會會王相的""誠意""。
他派了三個黑鷹衛截我,總該有點""賠罪禮""。"
暗室外的麻雀又叫了兩聲,是阿虎在催行。
蘇婉兒轉身時,軟甲上的銀鱗擦過石壁,迸出幾點火星。
她走到暗門邊突然頓住,回頭扔來個小瓷瓶:"這是柳如煙新製的避毒散,東門的毒霧彈就算漏進來,也能撐半柱香。"
瓷瓶在林風掌心滾了滾,他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密道裡,聽見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輕,直到被洞外的風聲吞沒。
牆角的火折子"啪"地熄滅,黑暗裡,他摸出懷裡的殘玉,玉麵的溫度比往常更燙,像團燒紅的炭。
"烏勒齊要鬆濤城防圖,王雄要我死。"他對著黑暗低語,"可他們都忘了...鬆濤城的防圖,我早讓人抄了三份,一份在蘇婉兒的刀鞘裡,一份在柳如煙的胭脂盒裡,最後一份..."他的手指撫過輿圖上的"望星崖","在王雄最信任的師爺床底下。"
洞外傳來晨鐘,他數著鐘聲走到第七下,摸出懷裡的粗布短打重新套上。
玄鐵劍還藏在老槐樹下,此刻他腰間彆了把茶商送的青銅匕首,刀鞘上刻著"有容"二字——當年茶商說,成大事者,要容得下局,容得下刀,更容得下自己人。
他推開暗門時,晨光正漫過廟頂的破瓦。
青騅馬的嘶鳴從城南傳來,是張老漢喂完草料了。
林風拍了拍衣擺的塵土,抬頭望向東方——啟明星已經隱了,朝霞像團被揉皺的血帕,鋪在鬆濤城的城樓上。
"望星崖的溶洞,該打掃打掃了。"他低聲說著,抬腳往廟外走。
鞋跟碾過塊碎磚,發出清脆的"哢"響,像是某個局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
日頭偏西時,鬆濤城的酒旗在風裡翻卷。
城西破窯的煙囪冒出兩股細煙——那是蘇婉兒的信號:"人已到齊"。
林風站在望星崖的瀑布後,望著崖底溶洞裡新鋪的草席,摸出懷裡的殘玉。
玉麵的溫度突然降了幾分,像塊浸過井水的石頭——是蘇婉兒已經動手了。
他轉身望向東方,鬆濤城的輪廓在暮色裡漸模糊。
晚風卷著鬆濤聲撲來,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和著遠處的更鼓聲。
夜幕正從山後漫上來,第一顆星子剛爬上崖頂的老鬆枝,像枚被誰隨手擱下的銀釘。
林風摸了摸腰間的青銅匕首,望著滿天星子漸次亮起。
他知道,等月亮爬上中天時,蘇婉兒的消息就會隨著信鴿飛來,王雄的"誠意"也會跟著暗樁上門。
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在這望星崖的溶洞裡,等著看——當所有的局都撞在一起時,會迸出怎樣的火花。
風突然大了些,吹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他抬頭望向蒼穹,星辰在暮色裡明明滅滅,像極了棋盤上的黑白子。
而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將"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