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裹著營寨的飛簷,趙崇山的玄色大氅已被露水浸得發沉。
他跪在帥帳前,雙手托著的兵符壓得腕骨生疼——那是前日從三個通敵偏將手中繳來的,銅鑄的虎首還沾著未擦淨的血漬。"末將前日才知,屬下有三個偏將收了敵國銀錢。"他的額頭抵著青石板,聲音悶得像敲在甕裡,"這兵符,末將不敢再握。"
帳內傳來紙頁翻動的輕響。
林風站在案前,指尖摩挲著柳如煙剛送來的密報,墨跡未乾的"左賢王暗衛北遷"幾個字刺得他眼眶發澀。
案頭那縷焦黑的夢絲是昨日楚瑤托人送來的,據說是她織夢時崩斷的,此刻正隨著穿堂風微微顫動,像在替誰歎氣。
"起來吧。"他的聲音混著晨露的涼,卻不冷。
趙崇山猛地抬頭,看見帳簾被風掀起一角,林風立在光影交界處,腰間的玉牌泛著暖黃的光——那是林夫人臨終前塞給他的,說"見玉如見母"。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軍議堂上,統帥用星軌金環撕開陳九的偽裝時,這玉牌也在發燙,像塊燒紅的炭。
"末將請命鎮守北境。"趙崇山撐著石板站起,兵符在掌心烙出紅印,"若敵來,必以命阻之。"
林風沒接話,卻從懷中摸出塊用素絹包著的焦糖糕。
糖霜在晨霧裡泛著細閃,邊緣烤得微焦,還帶著體溫。"吃點甜的。"他遞過去,指節因握得太久泛著青白,"苦太久,心會硬。"
趙崇山的指尖抖了抖。
他想起三年前在幽州城,自己還是個伍長,跟著老統領巡邏時,總愛蹲在糖糕攤前聞香味。
老統領拍他後頸:"小子,等打退了北戎,老子請你吃十塊。"後來老統領死在箭下,胸口插著北戎的狼牙箭,手裡還攥著半塊沒送出去的糖糕。
"謝...謝統帥。"他喉頭哽著,接過糖糕時觸到林風掌心的薄繭——那是握筆抄書磨出來的,也是握劍斬敵磨出來的。
帳外突然傳來細碎的私語。
巡營的士兵路過,看見這一幕,壓低聲音:"統帥...還記得我們喜歡什麼。"另一個聲音更輕:"那年在青河鎮,我偷摸說過愛吃糖糕,他竟...竟記著。"
林風望著趙崇山咬下糖糕時發亮的眼睛,喉間泛起熟悉的甜腥。
他彆過臉,假裝去看案頭的地圖,卻瞥見右臂的空袖在無風自動——那截被《乾坤訣》封死的"假死經絡"又在震顫,像條被火燙到的蛇。
直到日頭爬上轅門,蘇婉兒才帶著一身寒氣進帳。
她的鎖子甲還沾著晨露,發梢結著細冰,顯然剛從三十裡外的前哨回來。"今日北山口有馬隊蹤跡。"她摘下頭盔,馬尾辮甩在肩後,"是左賢王的斥候,我砍了三個。"
林風沒接話。
他正盯著燈盞裡的火苗,半塊焦糖糕在指尖捏得變形,糖渣簌簌落進案上的軍報裡。
蘇婉兒走到他身側,忽然抓住他顫動的右腕——空袖下的殘肢在發燙,隔著裹傷的布條都能摸到灼人的溫度。"你把力量封進規則。"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可規則...也會反噬你。"
林風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
蘇婉兒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的繭,糙得硌人,卻暖得燙。"隻要反噬的是敵人,就夠了。"他將最後半塊糖糕塞進嘴裡,甜膩的滋味漫開時,喉間的腥甜突然湧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