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殘帳裡的燭火晃了晃,林風睫毛顫了顫。
他緩緩睜眼,識海深處像被撒了把燒紅的炭渣,每一絲神識翻湧都帶著灼痛。
藥香裹著血腥氣鑽進鼻腔,他聽見帳外蘇婉兒的聲音,壓得很低,尾音發顫:"若他醒不過來......"話沒說完就被截斷,像是突然咬了咬嘴唇。
"醒了。"柳如煙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林風偏頭,見她跪坐在草席上,星盤懸在膝頭,銀線正順著她指尖往他腕脈裡鑽。
她眼尾泛紅,發間玉簪歪了半寸,卻仍端著一貫的冷靜:"規則亂流灼傷了識海,不過......"她指尖在星盤上輕叩,銀線突然亮起幽藍,"你的"音律密鑰"在護著。"
林風這才注意到,識海深處那團暖光正隨著《守衡謠》的旋律舒展,像隻無形的手在揉散灼痛。
他試著坐起來,腰間突然被托了一把——蘇婉兒掀簾進來,發繩散了半截,銀穗掃過他手背。
她眼眶腫得像浸了水的桃,卻強撐著笑:"林郎醒了便好,我讓人熬了參湯......"
"先彆急著補。"柳如煙打斷她,星盤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
她瞳孔微縮,指尖沿著星盤上的投影描摹:"這密鑰的頻率......和監察司的"斷識陣"原初波紋完全相反。"她抬頭時眼底燃著光,"不是破解,是讓虛影自己撞進克星。"
林風撐著坐直,蘇婉兒忙扶他靠在軟墊上。
他盯著星盤投影,那些流轉的音符突然在眼前重疊成裂隙裡的虛門——原來所謂"靜默符文",竟是用千萬人的神識哀嚎織成的網。"他們用斷識陣切斷我們的聯係,"他低聲道,"可這密鑰能讓切斷的變成......"
"共振陷阱。"柳如煙接口,指尖在星盤上劃出逆序的弧線,"虛影靠操控神識同頻維持規則,若注入反向頻率......"她沒說完,星盤突然爆出刺目銀光,映得她耳墜上的珍珠都在發顫。
帳外忽然傳來鐵器相撞的輕響。
蘇婉兒轉身掀簾,林風看見她腰間的血玉正貼著劍柄——那是她父親留下的遺物,劍柄上的九星痕泛著暗紅。
她將血玉按進劍鞘凹槽,指尖拂過劍穗:"我試試用劍氣模擬密鑰頻率。"
劍鳴驟起。
林風看見銀芒從鞘中竄出三寸,在半空凝成模糊的音符。
蘇婉兒屏息運氣,劍氣突然扭曲成與星盤投影相同的逆波紋。
更奇的是,她頭頂那方被"空白指令線"割裂的星空裡,那顆始終靜止的孤星竟緩緩移位,在夜幕上劃出一道與"指令線"對稱的光軌。
"它在回應。"蘇婉兒仰頭望著星軌,聲音輕得像歎息,"像在等一個能替天說話的人。"她轉身對守在帳外的護衛揮手:"按"無主戰圖"重新布防,七處山坳留作"共鳴節點"——記著,節點要藏在《守衡謠》傳唱最盛的村落。"
護衛領命退下時,林風注意到她指腹蹭過劍柄的九星痕,那是她每次臨戰前的習慣。
他剛要開口,帳外突然掠過一陣風,帶著若有若無的藥草香——是楚瑤到了。
她裙角沾著新血,七玉佩的碎片用紅繩係在腕間。
見林風醒著,她眼睛一亮,卻又強壓著情緒,跪坐在他另一側:"我在宮中設了"七心織夢陣"。"她攤開掌心,七道血痕在燭火下泛著淡金,"以七玉佩為引,我做軸......"
"會傷元氣。"林風皺眉。
楚瑤搖頭,從袖中取出半卷染血的織錦:"方才程老將軍的孫兒托夢,說夢見你站在碑頂唱《守衡謠》。
他醒來說出的古篆,正是我要傳給聯盟的密鑰。"她指尖撫過織錦上的殘梅血痕,"這次不是我寫夢......是讓天意,從我們嘴裡唱出來。"
帳中一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林風望著三人:蘇婉兒的銀劍還在微微震顫,柳如煙的星盤仍泛著幽藍,楚瑤腕間的血痕正滲著細珠。
他忽然想起昏迷前掌心浮現的血篆"天不言,人代之",喉間泛起一絲甜腥——那是規則裂隙裡的血,也是千萬被壓製的心聲。
他摸出懷裡最後半塊焦糖糕,是今早蘇婉兒塞給他的。
咬下時甜味漫開,他忽然笑了:"他們怕我斷識,怕我無我,怕我不再是人。"他望著掌心漸起的血光,"可正因為我不再是"林風",才能走完這條路。"
血光裡,"衡道心印"的紋路緩緩浮現,與"無主真意"的暗紋交纏,最後被"音律密鑰"的音符串成一枚虛印——形如一張正在開口的嘴。
"代天印。"柳如煙輕聲道,星盤銀線突然全部纏向那枚印。
蘇婉兒的劍嗡鳴著出鞘三寸,劍尖直指星空;楚瑤的七玉佩同時泛起微光,血痕裡滲出的金芒連成蛛網。
夜幕徹底降臨的刹那,林風站到了碑林最高的斷碑頂。
右臂空袖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掌心"代天印"浮起三寸,與那顆移位的孤星遙遙相照。
他深吸一口氣,將密鑰注入印中,聲音不大,卻像有千鈞之力:"諸位——借你們之口,讓我替天唱一回。"
回應他的是七道衝天的光。
蘇婉兒揮劍引星,星軌跟著劍氣扭轉;柳如煙的星盤炸開銀瀑,逆頻波紋漫向四方;楚瑤的織夢陣突然展開,千萬人的夢境裡同時響起《守衡謠》。
最奇的是那七處共鳴節點,本應寂靜的山坳裡,老婦哄娃的哼鳴、樵夫擔柴的號子、學子夜讀的吟誦......所有被"斷識陣"壓下的聲音,此刻都自發唱著那首古謠。
星海深處,那道"空白指令線"突然劇烈震顫。
林風看見它像被擲了石子的湖麵,波紋層層反轉,最終映出一道與監察虛影輪廓相同卻逆著光的影子——那是被千萬人聲浪撞碎的規則,也是真正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代天印"的光漸漸收斂,卻仍在林風掌心凝著半枚虛口。
他望著漸亮的東方,識海深處的灼痛不知何時散了,隻餘下《守衡謠》的旋律,像春溪破冰,正順著每道共鳴節點,往更遠處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