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三營的晨霧還未散儘,蘇婉兒的戰靴已碾過滿地草屑。
她握著九星痕劍的指節發白——方才遠遠望到校場,三千將士的動作像被人扯亂了線的木偶,有人抬左腳時,有人正收右腳,竟比新兵蛋子的頭次隊列還要混亂。
"張鐵柱!"她揚聲喚住排頭一個虎背熊腰的黑麵校尉。
那漢子正擰著眉看自己的腳,聽到召喚猛地抬頭,喉結動了動:"統、統帥!"
蘇婉兒眯眼掃過他耳際:"你耳朵裡塞了什麼?"
張鐵柱下意識去摸耳垂,指尖剛碰到那枚青銅小鈴,整個人突然晃了晃,眼尾泛起青灰:"這...今早出操前,營門口撿的。
說是...說是祈福鈴,保平安..."
蘇婉兒瞳孔驟縮。
她屈指彈出劍氣,"叮"地一聲削斷係鈴的紅線。
小鈴落在掌心,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爬上來,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攥她的心臟。
鈴身刻著歪歪扭扭的"無音符"三字,內側還凝著層細不可察的霜。
"傳令下去,全營搜查。"她將小鈴攥得生疼,聲音像淬了冰,"凡耳中塞鈴者,立刻解下;藏鈴不繳的,按通敵論處。"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兵卒的驚呼:"李二牛暈了!"蘇婉兒快步趕去,見那小個子兵卒癱在地上,額角滲著冷汗,耳中那枚"無音符"鈴正隨著他的喘息輕顫。
她蹲下身,指尖剛要觸碰鈴身,李二牛突然抓住她手腕,嗓音發顫:"統、統帥,我聽見...聽見自己心跳亂了。"
這一句話像重錘砸在蘇婉兒心口。
她猛地想起昨夜八百戰鼓無風自鳴時,那整齊得可怕的節奏——像千軍萬馬在地下踏著同一節拍。
可此刻,這些被塞進"靜心鈴"的將士,連自己的心跳都要聽不見了。
"他們想讓我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她霍然起身,將小鈴擲在地上,"去把醫官叫來,用生薑汁擦他們耳後。"
當第十七枚"無音符"鈴被丟進軍火盆時,星台的銅鈴正被柳如煙攥得發燙。
她望著星盤上錯亂的星軌,指尖在北鬥殘星的位置頓住——方才還逆向閃爍的星子,突然與前線某處鼓點同頻震顫。
"不是林風在打鼓..."她突然笑出聲,發簪上的銀流蘇掃過星盤,"是有人在學他!"
案頭的傳訊鴿撲棱棱振翅,她抓起筆在絹帛上疾書:"找到那個帶頭的人。"墨跡未乾便塞進鴿腿,鴿子剛飛出窗,星盤中心的水鏡突然泛起漣漪,映出西營演武場的畫麵——聯盟武癡正用劍鞘擊地,教二十幾個兵卒敲新節拍。
楚瑤跪在血燈閣時,第八盞燈的蜜光正像活物般遊動。
燈焰裡的畫麵清晰起來:灰衣老兵蹲在石板前,木棍敲出"咚、咚、咚"的節奏,周圍兵卒閉目跟隨,原本淩亂的動作漸漸整齊。
"他在教。"她輕聲念出燈中浮現的字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血珠滴落燈芯的瞬間,蜜光"轟"地炸開,順著地磚縫隙鑽入地下。
她望著逐漸熄滅的燈焰,忽然笑了:"那就讓燈,也去教。"
西營演武場的土坑裡,聯盟武癡的劍鞘又敲斷了一根。
他抹了把汗,衝對麵的新兵吼:"用丹田發力!
不是用手!"那新兵漲紅了臉,木棍砸在石板上的節奏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