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的指尖在鼓麵內壁的黑霜上頓住了。
這霜不像尋常寒氣凝的,泛著幽藍的光,紋路細得像蜘蛛絲,卻在她掌心下連成一片——是禁製符文。
她瞳孔驟縮,腰間九星痕劍嗡鳴出鞘,劍尖輕輕劃過霜麵。
"嗤"的一聲,黑霜像被燙到的蛇,"刺啦"裂開道縫。
可下一刻,裂縫裡湧出更濃的黑霧,符文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比剛才更密集三分。
她把耳朵貼回鼓麵,這次聽得真切,那"哢嚓"聲是符文在啃噬鼓心的震顫,每啃一口,原本清越的鼓聲便沉一分,像被人往鼓裡填了塊石頭。
"他們不是要殺我們......"她喃喃,忽然想起昨夜演武場裡那些自發敲出節奏的兵卒,想起蜜色的甜香漫過訓練場時,連最木訥的新兵都能跟著心跳打拍子。
喉間突然發緊——原來敵人真正的殺招,是要讓這能喚醒千萬人鼓意的"活律",變成永遠沉默的"死律"。
"傳令!"她轉身抓起案頭令旗,旗穗掃過燭火,火星子"劈啪"濺在甲片上,"所有焦糖陣即刻啟動,用灶火溫養鼓心!
讓夥房把糖塊全熔了,順著鼓身澆!"
帳外親兵領命狂奔的腳步聲還沒消,星軌閣的信鴿便撲棱著撞進窗來。
柳如煙的密報用火漆封著,她撕開時指甲都刮破了紙——北鬥殘星正被黑環纏繞,那是"律鎖"的天象投影。
最下方用朱砂畫了七口棺材,批注力透紙背:"源在敵國青銅棺!"
蘇婉兒的手一抖,密報飄落在地。
她彎腰去撿,卻瞥見信末還有行小字:"林風星位雖滅,甜香軌跡未斷,正往鼓陣中樞去。"
同一時刻,血燈閣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
楚瑤跪在蒲團上,第八盞血燈的燈芯"滋啦"爆響,蜜色的光裡竟浮出林風的影子。
他還是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眉眼帶笑,像當年在邊陲小鎮教她認星圖時那樣,抬手在虛空中敲了三下。
"阿姐!"她撲過去,指尖穿過光影,隻觸到一片溫熱的蜜香。
燈焰驟然收縮成豆大一點,卻在熄滅前"唰"地竄進她識海——是林風的聲音,帶著點沙啞的笑意:"鼓槌從不在手裡......在想敲的時候。"
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燈台上,楚瑤咬破舌尖,最後一滴心頭血混著淚落進燈芯。"那你......去吧。"她輕聲說,看著血燈"噗"地滅了,可蜜香卻順著地脈的紋路,像活物似的往前奔湧。
鼓樓外的更漏剛打過三更,敵國小股部隊就摸上來了。
他們裹著黑布,每人肩上扛著半人高的青銅棺,棺身刻滿和戰鼓內壁一樣的幽藍符文。
蘇婉兒立在鼓樓頂層,望著那七口棺材被抬到陣眼處,忽然解下腰間九星痕,盤坐在最大的戰鼓前。
劍尖輕點鼓麵,第一聲清越的顫音蕩開。
這不是從前的《守衡謠》,尾音挑得更高,像山澗裡破冰的泉水。
第二聲落下時,東邊營灶的火光突然騰起——是夥夫們聽見鼓點,把熔好的焦糖汁全潑進了灶膛。
蜜香裹著熱氣漫過來,第三聲響起的刹那,八百將士同時舉起兵器。
刀鞘砸地,劍穗敲甲,連最膽小的文書都抄起硯台往地上磕。
節奏從零散到整齊,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猛。
蘇婉兒望著腳下震顫的青石板,忽然笑了——地脈在共鳴,那些被黑霜啃噬的符文正發出"茲啦"的慘叫,在蜜香與火氣裡慢慢融成青煙。
敵國小隊長的手在發抖。
他親眼看見青銅棺上的符文正成片剝落,最邊上那口棺材"轟"地炸開,裡麵的"律鎖"核心碎成齏粉。"撤!"他嘶吼著要跑,可腳剛邁出半步,就被震耳欲聾的鼓聲掀翻在地。
而此刻在敵國大營深處,研究高手正攥著最後一口青銅棺的鑰匙。
他額角滲著汗,昨晚派去的小隊已經失聯,但"律鎖"必須在黎明前啟動。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他聽見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鼓聲,心跳莫名跟著快了兩拍。
棺蓋掀開的刹那,他僵住了——裡麵沒有他精心煉製的"死律"核心,隻有塊拇指大的焦糖糕殘渣,還沾著點芝麻。
"怎麼可能!"他暴怒地踩上去,碎屑卻順著他的靴底縫漏下去,落進地下暗河。
溪水帶著殘渣奔湧,所過之處,地脈裡的蜜香突然濃了十倍。
"咚——"
第一聲鼓響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蘇婉兒站在鼓樓最高處,望著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
她沒拿鼓槌,甚至沒碰戰鼓,隻是輕輕抬起手。
八百戰鼓同時轟鳴。
九千將士同時抬足。
腳下的大地跟著震顫,像被千萬雙手同時敲響的巨鼓。
蘇婉兒望著漫山遍野的火光,終於明白林風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鼓槌從來不在誰手裡,當千萬人都想敲的時候,天地,就是那麵永遠不會沉默的鼓。
她正想著,忽然感覺腳下的青石板微微發燙。
低頭時,看見石縫裡滲出細密的蜜色液體,順著地脈的紋路往更深處流去。
黎明初照的第一縷光,恰好落在那片蜜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