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的號角聲被王鐵牛的嘶吼撕得粉碎。
新兵小順子的手還懸在半空,剛才他想拉住發瘋的老兵,卻被王鐵牛反手一推撞在灶台上。
此刻他盯著王鐵牛因用力而暴起青筋的脖頸,喉結動了動:"鐵牛叔...您這是咋了?"
王鐵牛的指甲在鎧甲上刮出刺耳鳴響,原本擦得鋥亮的鐵片被抓出深痕,他額頭抵著青石板,聲音悶得像擂鼓:"火...火在裡頭咬我!"他突然抬頭,眼眶紅得要滴血,"昨兒那火不是甜的,是苦的!
它在啃我心口,啃我骨頭縫裡的——"他猛地攥住胸口的甲片往下扯,"啃我記著老周頭的那點念想!"
"老周頭"三個字像根針,紮得周圍老兵們集體一顫。
三年前西營遭襲,夥夫老周頭背著半袋焦米衝過箭雨,最後被流矢釘在灶前,懷裡焦米還熱乎著。
蘇婉兒的戰靴踏碎晨霧時,正看見王鐵牛的鎧甲裂開道縫。
她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掌心觸到滾燙的甲片,再往下探——王鐵牛心口處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幾道焦黑紋路正順著肋骨往心臟爬,像被火舌舔過的樹根。
"鬆開。"她聲音沉得像壓著塊鐵,另一隻手扣住王鐵牛後頸的麻筋。
老兵渾身一軟,癱在她臂彎裡。
蘇婉兒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焦痕,瞳孔微微收縮——這紋路的走向,和昨夜地脈裡的火流軌跡分毫不差。
"統帥!"
柳如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踩著滿地碎甲片過來,腰間銀鏈上的星軌牌泛著冷光。
這位情報高手沒帶任何藥囊,反而從袖中抖出塊染血的絹帕,按在王鐵牛的人中穴上:"不是火傷,是心傷。"她低頭盯著焦痕,絹帕被冷汗浸透,"敵國布了"畏憶咒",把三年前的戰痛全勾出來了。"
蘇婉兒抬頭,正撞見柳如煙眼底的冰碴:"他們不怕我們燒,怕我們燒得不夠痛。"她指尖劃過王鐵牛顫抖的手腕,"你看,他的抖不是疼,是怕——怕這火會把老周頭的臉燒沒了,怕再燒下去,連自己為什麼要舉刀都忘了。"
遠處突然傳來第二聲嘶吼。
蘇婉兒霍然起身,看見東營方向有個身影正往旗杆上撞。
那是馬三,上個月還抱著酒壇說"等打完這仗要開酒坊"的山東漢子。
此刻他的吼聲裡帶著哭腔:"柱子!
柱子你彆拽我腿!
那火要燒你——"
"是連鎖咒。"柳如煙扯下鬢間金簪,在地上畫了個歪扭的星圖,"祭壇在邊境,用活人為引。"她突然捏住蘇婉兒的手腕,"你聞,風裡有焦糖味——是從律鎖棺裡摳出來的殘渣。
他們知道我們的火是共憶,就拿回憶當刀。"
蘇婉兒的耳中嗡鳴。
她想起昨夜林風殘意消散前,那縷甜香最後拂過她鼻尖的觸感。
原來那不是告彆,是提醒——提醒他們,火的根在記憶裡,而記憶,能是糖,也能是刀。
"去把張武癡和所有被火灼過的兄弟叫來。"她轉身對親兵吼,"再派飛鴿傳書給楚瑤公主,就說心火符要加量!"
同一時刻,千裡外的乾元宮。
楚瑤正把最後一滴指尖血點在心火符上。
符紙突然劇烈震顫,蜜蠟紋路像被潑了冰水般"哢"地裂開,那滴本該融入符紋的血竟凝成冰晶,"當啷"掉在青玉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