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將琉璃瓶裡的三滴淨魂露滴進陶碗時,蜜蠟油正蒸騰著甜膩的氣息。
月光從帳頂縫隙漏下來,在她指尖凝成銀霜,而那三滴淡金液體落入油中,竟像活物般遊了兩圈,才緩緩沉底。
她取過竹簪攪動,油麵泛起細碎金斑,恍若星子落進蜜裡。
"影聽膏成了。"她對著陶碗嗬了口氣,油麵騰起薄霧,模糊了映在其中的眉眼。
帳外傳來腳步聲,忠誠衛隊的小隊長掀簾進來,甲葉碰出細碎輕響:"柳姑娘,各營火堆都清出了燈芯位置。"
"塗在燈芯根部,每堆三指寬。"柳如煙將陶碗遞過去,"記著,用布包著手指,彆讓油皮沾到皮膚——淨魂露見血會化。"小隊長應了聲,轉身要走,她又補了句:"告訴弟兄們,今晚若見火光裡有人影張嘴,彆慌。"
小隊長的腳步頓了頓,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問,捧著陶碗出去了。
帳中重歸寂靜,柳如煙摸出發間銀簪,在陶碗邊緣敲了敲,油麵蕩開漣漪。
她想起林風說"去取淨魂露"時的眼神,像寒潭底沉了把火——他早料到會有這一步,早把網撒進了人心裂縫。
子時三刻,營中突然響起抽氣聲。
柳如煙正伏在案上看糧草記錄,聽見動靜時筆尖一歪,墨點在"趙承義"三個字上暈開。
她掀簾出去,正見西營火堆前圍了一圈人,士卒們舉著火把,臉色發白地盯著跳動的火苗。
火光裡浮著半透明的影子,像被水浸過的絹帛,影中傳來含混的夢囈:"趙將軍說...隻要獻出啞鐘位置,敵國許我們封地百裡..."
"是三營的張二牛!"有人認出來,"他前夜值夜時說夢話,我還當他饞酒!"
柳如煙的指尖在袖中掐緊。
她早算出叛徒會用夢囈傳訊——人在睡夢中神識最鬆,正是魂印滲透的時機。
她順著那縷夢絲往回追溯,月光下,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竟比篝火投下的影子還深三分。
廢棄灶坑在營後三裡處,荒草齊膝,坑底積著半尺厚的灰。
柳如煙蹲下身,指尖拂過焦土,突然觸到硬物。
她摳開灰燼,半塊焦黑的魂玉露了出來,表麵還凝著未散的神識波動。
她將魂玉貼在額間,刹那間,趙承義陰鷙的聲音炸響在識海:"林風已入魔,殺之,可止災...裡應外合的日子,就定在..."
"找到了。"她將魂玉收進錦囊,起身時褲腳沾了草籽,"原來你們把罪證藏在灶王爺腳底下。"
中軍帳裡,牛油燈燒得劈啪響。
林風望著案上的魂玉殘片,指節在案上輕叩,節奏與心跳同頻。
蘇婉兒靠在帳柱上擦劍,劍刃映著她緊繃的下頜線:"趙承義那老匹夫,上次慶功宴還說要跟你結親家。"
"他結的不是親家,是繩子。"林風扯了扯嘴角,"等會兒議事,你守在帳口——他若動刀,先斷他腳筋。"
蘇婉兒的劍突然發出嗡鳴,她屈指彈了彈劍脊:"我倒希望他動刀。"
卯時三刻,諸將魚貫入帳。
趙承義最後一個進來,玄色甲胄擦得鋥亮,腰間橫刀的吞口獸張著血盆大口。
他掃了眼居中的啞鐘,冷笑:"林帥召我們來,是要再練那噬心陣?"
林風沒接話,隻望著帳頂的燈穗:"上一戰,我們勝了。
可有人覺得...不該勝?"
帳中死寂。
燭火晃了晃,照見幾個偏將的喉結上下滾動。
趙承義突然拍案而起,刀鞘撞在案角發出悶響:"若再用那邪術,我先鋒營寧死不從!
林帥可知,昨夜有三個士卒發癔症,說看見陣裡的亡魂拽他們的腳脖子?"
"邪術?"林風終於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趙將軍不如問問,他們癔症時說的"封地百裡",是誰許的?"他揮手,柳如煙捧著銅爐上前,將魂玉殘片投進爐中。
火光驟然大作,趙承義的聲音從火中炸出:"林風已入魔,殺之,可止災...裡應外合,誅殺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