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裡的三十道身影像三十條縮著脖子的蛇,貼著營地後牆的排水溝往前挪。
趙承義的靴底踩碎了半塊青瓦,脆響驚得身後的馬三打了個哆嗦——這小子白天還哭哭啼啼說不想反,現在倒比誰都怕。
趙承義反手捅了他後腰一記刀把,馬三咬著牙沒敢出聲,卻把攥著短刀的手又往袖口裡縮了縮。
"到了。"趙承義的聲音混在雨聲裡,像塊浸了水的破布。
他望著前方那株歪脖子老槐,樹皮上三道焦痕在雨裡泛著暗紅——這是今早他讓親兵用熱油潑的記號,正對著林風寢帳的後窗。
隻要繞過心陣最密的前營,從地脈薄弱的老槐下鑽過去,那道"避火符"就能護著他們直取林風首級。
他摸了摸懷裡的符紙,敵國密使說這是用南海火鱗魚的鱗粉畫的,能燒穿心陣的噬意。
可剛邁出半步,左腳突然被什麼纏住了。
低頭一看,幽藍的火絲正順著靴筒往上爬,像活的蛇信子舔著腳踝。
趙承義倒抽一口冷氣,慌忙去撕符紙,指尖剛碰到符角,那火絲"嗤"地一聲,符紙瞬間化作黑灰,連灰燼都沒剩。
"我的夢...在燒!"右邊突然傳來尖叫。
趙承義轉頭,看見三營的張二正瞪著眼睛,七竅裡往外冒幽藍火苗。
他的影子貼在泥地上,像塊化了的蠟,胳膊腿兒全黏成一團。
張二撲向趙承義,卻一頭栽進泥坑,火苗燒著了他的衣襟,焦糊味混著雨水直往人鼻子裡鑽。
"幻覺!"趙承義揮刀砍向張二的手腕,刀背砸在肉上悶響,"心陣就是靠這個嚇唬人!
都給老子閉嘴——"話音未落,左邊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
王七正抱著頭打滾,嘴裡喊著"娘彆燒",可他娘早死在三年前的饑荒裡了。
隊伍徹底亂了,有人往回跑,有人往林子裡鑽,馬三的刀"當啷"掉在地上,濺起的泥點糊了趙承義半張臉。
"看!
高台!"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趙承義抬頭,隻見演武台的望樓上騰起一團火光——是柳如煙。
她站在火裡,發間銀簪的蓮花被映得通紅,手裡舉著半麵舊戰旗。
那是三年前林風帶他們打退北戎時的旗,邊角還留著箭洞。
火光裡,戰旗的影子投在地上,竟勾勒出他們此刻的位置。
"他們不信陣,"柳如煙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鐵,穿透雨幕,"卻忘了——心陣不靠燈亮,靠的是"怕"。"她抬手,一滴晶亮的液體落進腳邊地縫。
趙承義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跳,眼前閃過一片火海:他娘被綁在柱子上,身上澆著油;他自己跪在地上,皮膚像紙一樣裂開,露出底下的白骨;最可怕的是林風的臉,在火裡浮著,掌心的符種變成一隻巨眼,正盯著他的魂魄。
"不!
不!"王七突然跳起來,指甲摳進自己喉嚨,"是我告的密...我不該說林帥要查軍糧...啊啊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手指縫裡滲出黑血。
趙承義想吐,胃裡翻湧著酸水,可他咬著牙沒讓自己軟下去。
敵國的"蝕心訣"還在他丹田憋著,隻要殺了林風,這些鬼東西都會消失。
"跑!
往西邊林子跑!"趙承義拽著馬三的衣領往前推,"蘇婉兒的人在東邊——"話沒說完,一道劍光劈開雨幕。
蘇婉兒從老槐樹上躍下,玄鐵劍帶起的風卷得雨珠都打了旋兒。
她的劍穗是林風親手編的紅繩,此刻正拍在趙承義麵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