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退儘時,林風的玄色披風還沾著露水。
他跟著蘇婉兒走進中軍帳時,帳外新兵們的"信"字喊殺聲仍在回蕩,像一把燒紅的鐵釺,將士氣釘進了泥土裡。
"這沙盤該換了。"蘇婉兒摘下頭盔,發梢垂落掃過攤開的羊皮地圖,"北戎那三處要隘,上月我派斥候探過,西邊鷹嘴崖的暗河能通到他們糧倉背後。"她指尖點在沙盤邊緣,鬆木碎屑簌簌落在"鎮北關"三個字上。
林風彎腰用狼毫筆蘸了朱砂,在鷹嘴崖旁畫了道細如蚊足的線:"暗河有流沙,上次李二牛的小隊折了三個。"他聲音很低,像在跟自己商量,"得等雨季過了......"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梆子響。
"烽煙!北嶺方向!"
林風的狼毫"啪"地斷在沙盤上。
他抬頭時,帳門被風卷起一角,正看見遠處山梁騰起股暗紅煙柱——不是盟約定下的青旗火,倒像潑了血的棉絮,黏糊糊往天上爬。
"柳姑娘!"蘇婉兒已經抓起案上的青銅劍,劍鞘撞得案角的茶盞叮當響。
話音剛落,帳簾"唰"地被人掀開。
柳如煙的月白裙角掃過沙盤,腕間銀鈴碎響,掌心托著塊泛著青光的夢簡。
簡身浮著淡淡殘影,是幾個蒙麵人正往糧垛上潑油,油光在殘像裡泛著冷冽的黑。
"敵軍小部破霧潛進,目標糧草庫。"她的聲音比平時快了半拍,指尖在夢簡上一按,殘影突然清晰——為首那人腰間掛著北戎特有的骨牌,牌麵刻著三頭狼,"是左賢王的親衛隊,人數不過三百。"
林風沒動。
他盯著沙盤上那三處要隘,指節抵著下頜,喉結動了動:"選這時候動手......"他突然笑了,像是聽見個蹩腳的笑話,"他們盯著咱們整肅陳硯那群內鬼呢。
人心剛穩,就來踩一腳,當咱們是泥捏的?"
蘇婉兒已經將劍拔了一半,寒光映得她眉峰更利:"我帶特訓營去。"她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風,吹得沙盤上的鬆木屑漫天飛,"新練的斷流陣還沒見血,正好試試。"
"等——"林風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蘇婉兒的腕骨硬得像鐵,隔著甲片都硌得他掌心發疼。
他低頭看她腰間懸著的虎符,那是她父親蘇定北將軍的遺物,銅鏽都被摸得發亮,"北嶺林密,讓他們裹蹄銜枚。"他鬆開手,"彆給馬蹄聲驚了山雀。"
蘇婉兒點頭,轉身的動作卻沒停。
她衝出帳門時,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似的響,帳外早有三百特訓營的士兵候著,甲胄相撞的輕響裡,她翻身上馬的動作快得像道白虹:"布巾裹蹄!
銜枚!
走!"
馬蹄聲被布巾裹住,像春蠶啃桑葉似的,稀稀疏疏往北邊去了。
林風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坳裡,轉身對柳如煙說:"你守著夢簡,有動靜立刻傳信。"他伸手將沙盤上的木屑掃進銅盂,火折子"刺啦"一聲點著,"燒了吧,彆讓他們知道咱們推演到哪步了。"
柳如煙沒動。
她盯著夢簡裡的殘影,眼尾的胭脂被冷汗暈開,成了團淡紅:"林公子,你說他們是不是......"
"噓。"林風突然豎起手指。
帳外傳來隱約的喊殺聲,混著木料燃燒的劈啪響。
他走到帳門口,望著北嶺方向騰起的火光,嘴角慢慢翹起來,"蘇姑娘的劍,比他們的火快。"
事實確實如此。
蘇婉兒抵達糧庫時,火勢剛竄起半人高。
她在馬背上就看見三個敵兵正舉著油桶往最後一個糧垛上倒,油星子濺在火裡,炸出一串金紅的花。
"斷流陣!"她大喝一聲,青銅劍劃出半輪銀月。
劍氣卷著風撲向火舌,竟生生將火勢劈出條路來。
三百特訓營的士兵像被劈開的浪,三隊人呈品字形散開,兩隊直撲左右兩翼的敵兵,中間那隊舉著浸過水的麻網,"蓋糧垛!
彆讓火沾著麥草!"
敵將藏在五十步外的老槐樹上,骨哨含在嘴裡正要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