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林帥為何選這地兒——有些恐懼,得在更狠的恐懼裡淬一遍,才能化了。
第二日卯時三刻,特訓營的隊伍鑽進鬼哭穀。
風穿石隙的嗚咽裹著沙粒打在臉上,山壁上的黑影忽大忽小,像有無數隻手在抓撓。
蘇婉兒走在隊尾,劍刃出鞘三寸,寒光掃過新兵們發緊的後頸。"誰要是喊出聲——"她的聲音混在風聲裡,"今晚加練三時辰!"
行至穀心,山風突然轉了方向。
先是細碎的抽噎,接著是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尖叫,混著刀劍入肉的悶響。
新兵大柱的嘴唇白得沒了血色,手指摳進甲縫裡,血珠順著鎖子甲往下淌。
那個曾中過"安魂香"的老兵阿鐵突然抖了抖,他在幻霧裡見過更慘的——自己的妻子被北戎士兵按在地上,邊哭邊說"他們說隻要我聽話,就放了你"。
"放屁!"阿鐵紅著眼拔刀,刀鋒劃破風裡的虛像,"我不再信你們的"慈悲"了!"
刀光劈開的瞬間,所有幻聲都弱了半分。
大柱愣住,他聽見阿鐵的喘息聲比哭嚎更真切;小栓子攥緊身邊人的手腕,能摸到對方手背上的汗,比山風更燙。
蘇婉兒的劍穗在風裡蕩了蕩,她看見二十三個顫抖的脊背,正慢慢挺成二十三杆槍。
歸營時,夕陽把演武場染成金紅色。
林風站在帳外,看著阿鐵帶著新兵們卸甲,少年們的笑聲撞在甲片上,叮鈴當啷滾了滿地。
他摸了摸腰間的銅匣,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三十枚符文銅牌——那是他讓楚瑤的暗衛照著"仁心咒"的波頻刻的,"反信之種",他給取的名。
"末將魯莽,求大帥責罰。"阿鐵跪得筆直,刀傷未愈的手按在地上,"在穀裡不該......"
"你不是失控,是覺醒。"林風彎腰扶起他,銅牌塞進阿鐵掌心時,還帶著體溫,"明日你做副教頭——有些痛,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教得會。"
阿鐵的手指攥緊銅牌,符文刺得掌心發疼。
他突然想起北戎巫師念咒時,自己也這麼疼過——但這次,疼得痛快。
深夜,柳如煙的燭火晃了三晃。
她捏著那枚銅牌,袖中藏的測音石微微發燙。
符文的震顫頻率和"仁心咒"完全相反,像兩把刀對砍,把邪祟的聲波攪成了亂麻。"他早就在布網了。"她輕聲說,窗外新兵們的夜談聲飄進來,"等他們的膽氣連成網,北戎的咒......"
帳外突然傳來夜梟的啼叫,比前日更淒厲。
柳如煙的測音石突然燙得灼手,她望著北嶺方向皺起眉——那方向的風裡,好像混著極淡的、不屬於人間的震顫。
她吹滅蠟燭,摸黑係緊腰間的情報匣。
月光透過帳簾照在臉上,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把已經出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