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的馬韁在掌心勒出紅痕,黑塔上青藤搖晃的影子終於被山風卷散。
她一提馬臀,玄色戰馬長嘶著追上隊伍,鎧甲與劍鞘相碰的輕響裡,遠遠瞧見帥帳前“林”字旗獵獵翻卷——那是林風昨日命人連夜趕製的,說是要讓敵營的探子遠遠望來,先怯三分膽。
帥帳內燭火劈啪。
林風將拓印好的布防圖平鋪在案上時,墨跡還帶著濕意。
沙盤裡的陶製兵俑被他推到邊角,蜜蠟燈油順著指尖滴落,在沙麵蜿蜒成細流——不多時,油跡竟與圖上圈出的敵營哨卡位置嚴絲合縫。
“左路軍前營設伏於鷹嘴崖,後營糧草囤在蘆葦蕩。”他屈指叩了叩沙盤上那灘油跡,“這燈油摻了北境狼毒草汁,沾土即顯形。方才試了三次,沒有一次偏過半寸。”
帳中諸將的目光跟著油跡遊移。
有人喉結動了動,是前日還拍著胸脯說“林帥此戰必成”的張副將。
可角落裡突然響起一聲悶哼:“末將鬥膽問一句——”
說話的是陳硯舊部周奎。
他攥著腰間的虎符,指節發白:“林帥深入敵境七日,連半道箭雨都沒挨上。莫不是……他們故意放您回來的?”
帳內空氣驟冷。
蘇婉兒按在劍柄上的手緊了緊,劍穗上的銀鈴發出細碎輕響。
她側身半步,玄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周將軍記性差了?北嶺火場三百盞燈是誰點的?那日你躲在暗溝裡,可親眼見林帥斬了三個哨手,燒了半座焚寨的柴堆。”
周奎脖頸漲紅,卻梗著脖子不說話。
帳外忽有穿堂風卷起帳簾,吹得布防圖簌簌作響。
不知誰低聲嘟囔了句“燈油顯形有什麼稀奇,說不定是提前對好的暗號”,立刻引來了幾道附和的私語。
“都閉嘴!”蘇婉兒猛地拔劍出鞘三寸,寒光掃過眾人麵門,“要查內鬼,等打完這仗我陪你們查個夠。現在——”她轉頭看向林風,眼底的銳光軟了軟,“聽帥令。”
林風的拇指摩挲著案角的拓印圖,指腹觸到墨跡未乾的褶皺。
他抬眼時,目光掃過帳中諸將緊繃的臉,忽然笑了:“三日後校場點兵。我用這圖推演破敵七策,若有一策與實戰不符——”他扯下腰間帥印,“我自解印,跪在校場受罰。”
帳中安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周奎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話。
此時高台上,柳如煙的夢簡在掌心發燙。
她倚著箭樓女牆,月光透過雲隙落在鏡麵,那些本該湮滅的傳信符殘痕竟泛著幽藍微光——是近三日夜間,軍營暗巷裡被點燃的匿名符。
她指尖拂過鏡麵,殘字在虛空中浮現:“石板為偽”“林風已叛”。
“好個借刀殺人。”她低笑一聲,將夢簡收進袖中。
轉身時瞥見校場角落,幾個士兵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其中一人懷裡還揣著半塊茶餅——是楚瑤遣人送來的安神茶。
“林帥,楚公主的茶。”親兵捧著木匣進來時,林風正對著沙盤調整兵俑。
他掀開匣蓋,鬆針香混著茉莉香湧出來,底下壓著張素箋:“宮中婦孺皆安,願前線將士勿為虛聲所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