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裡的火光漸漸黯淡,隻餘下明滅不定的餘燼,將所有人的臉龐都染上了一層凝重的灰色。
死寂,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殘鈴消散後的一切,連夜風都仿佛被抽走了聲息。
林風就站在那片焦土的中央,曾經蔽體的黑袍已化作飛灰,露出精悍而布滿舊疤的脊背。
那些猙獰的傷痕此刻不再是死亡的印記,反而像是活了過來,每一道疤痕深處都流淌著幽藍色的火焰。
但這火焰與之前截然不同,它不再瘋狂地與天地間的靈氣共鳴,而是收斂內蘊,像一條條被馴服的毒蛇,盤踞在他的血肉之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他緩緩低下頭,視線落在那道凝實而清晰的影子上。
它不再是虛無的輪廓,而是仿佛有了重量,牢牢地印刻在地麵。
他能感覺到影子深處傳來的、一種近乎本能的畏懼。
“它怕了……”林風的嘴唇翕動,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怕我不再是‘路’的延續,而是‘路’的儘頭。”
“林風!”蘇婉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詭異的對峙,快步上前,手中已經準備好了傷藥,“你的傷……”
然而,她剛踏入林風周身三尺範圍,一股無形的熾熱氣浪便撲麵而來。
那不是凡火的灼熱,而是一種能直接點燃靈魂的恐怖溫度。
蘇婉兒隻覺得全身靈脈一陣針紮般的劇痛,仿佛被強行灌入了滾燙的岩漿,護體靈氣瞬間沸騰蒸發。
她悶哼一聲,被這股力量硬生生逼退了數步,臉色蒼白如紙。
其他試圖靠近的親衛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駭然地發現此刻的林風,就如同一座正在噴發的活火山,任何善意的靠近都可能被焚為灰燼。
林風對此恍若未覺。
他伸手握住了插在一旁的寒鐵長槍,槍身冰冷,與他掌心的灼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沒有言語,隻是以槍尖為筆,在腳下的焦土上重重劃下。
一道深邃的刻痕出現,他體內的血氣與那藍色的火焰順著槍尖,一同滲入泥土之中。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被鮮血與藍焰浸染的焦黑土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晶。
漆黑的泥土轉為暗紅,然後變得剔透,無數赤紅色的晶體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營地中央的這片焦土便化作了一片閃爍著妖異紅光的晶林,每一根晶簇都折射著林風身上藍焰的幽光,瑰麗而致命。
做完這一切,林風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的心神沉入識海,那座始終靜默的黑色巨塔,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震顫著。
塔底那扇緊閉的青銅巨門之上,古老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流轉。
那個曾經引導他、也曾蠱惑他的低語,再一次在他靈魂深處響起,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冰冷與決絕:“歸來者,當焚其名。”
焚其名……
林風猛然睜開雙眼,眸中藍焰一閃而過。
他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枚玄鐵鑄就的兵符,那是他身份的象征,上麵深刻著一個古樸的“林”字。
他看也未看,反手便將其投入身前那片仍在燃燒的餘燼之中。
“嗤——”
兵符遇火,並非熔化,而是那深刻的“林”字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從筆畫的交接處開始崩解,寸寸斷裂,最終在火焰的舔舐下化為一捧毫無意義的黑色灰燼。
從這一刻起,世間再無林氏之風。
他轉身,目光越過驚愕的眾人,望向了遠處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般蟄伏的北嶺黑塔。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我要進一次黑塔……不是去繼承,是去注銷。”
話音未落,他已邁步前行,身影幾個閃爍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跟上!”蘇婉兒當機立斷,翻身上馬,率領一隊最精銳的輕騎兵緊隨其後。
馬蹄踏過那片新生的赤紅晶林,發出的卻是金石交擊的清脆聲響,令人心頭發寒。
然而,當他們追至黑塔之下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去路。
那是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卻堅韌得令人絕望。
蘇婉兒不信邪,拔出佩劍,灌注全身靈力,猛地向前刺去。
劍尖觸及空處,卻如同刺入了最堅固的玄鐵,再難寸進。
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月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劍身,但劍尖刺入的那片空間,竟然沒有產生任何倒影和漣漪,仿佛她劍尖前方的那一部分,連同空間本身,都被徹底“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