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另一道身影疾馳而來,正是柳如煙。
她看了一眼那詭異的屏障,麵色凝重地取出一麵古樸的銅鏡,鏡麵光滑如水,正是她的法寶“照魂鏡”。
她將靈力注入鏡中,對準黑塔。
鏡麵中並未映出黑塔的實體,而是浮現出了一幅幅光怪陸離的畫麵。
塔內的景象扭曲而混亂,時間在這裡似乎失去了意義。
他們看到,林風的身影正在其中行走,但這身影卻在不同的年歲之間瘋狂閃爍。
前一刻,他還是一個手持油燈、眼神茫然的幼童;下一瞬,他已是手持斷槍、血染古墟的少年;再一眨眼,他又變成了在塔內浴血奮戰、渾身是傷的青年……無數個不同時期的“他”,似乎被折疊在同一個時間點上,沿著同一條路徑,走向同一個終點。
柳如煙握著鏡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充滿了驚駭與明悟:“這裡……這裡不是試煉之地……是記憶墳場!”
塔內,林風正踏著地上早已乾涸的血色腳印,那是他上一次來時留下的痕跡。
他正沿著原路返回。
每向前踏出一步,他體內流淌的藍色火焰便會與石壁上鐫刻的古老符文產生一次強烈的共振。
每一次共振,都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段被血脈深處塵封的記憶。
一幕幕畫麵在他腦海中炸開。
他看見了林家的先祖,並非如族譜記載那般,是自願為蒼生獻祭、承載天道。
而是在一個模糊存在的誘騙之下,以“承道”之名,將自己的血脈與這座塔徹底綁定。
他們以為自己是道的執掌者,卻不知從被封印的那一刻起,整個林氏血脈就成了維持某種道則延續的燃料。
“你們要的不是繼承者……”林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空曠的塔內回響,“……是替死鬼。”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
終於,他再次來到了塔心。
那塊巨大的石碑依然矗立在中央,但上麵原本“承道者,當焚舊我”的字跡,正在寸寸崩裂。
隨著他的靠近,碎石剝落,一行嶄新的、仿佛用鮮血寫就的刻痕浮現出來:“成道者,當弑其源。”
弑其源。
林風抬起手,食指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裡,最後一滴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精血被他逼出,懸浮在指尖。
他沒有絲毫猶豫,屈指一彈,那滴精血便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石碑。
然而,血珠並未觸及碑麵。
它在半空中驟然停滯,隨即分裂開來,一化為九。
九滴幽藍的血珠靜靜懸浮,每一滴血珠的表麵,都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張修士的麵容。
那些麵孔,無一例外,都是這些年來在北境失蹤的、天賦異稟的修士。
林風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聲音低沉得如同歎息:“你們不是什麼影蛻……你們,是被這座塔從我血脈中抽走的……‘前代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座黑塔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石壁上所有的符文在一瞬間儘數轉為不祥的猩紅,光芒大盛,仿佛整座塔活了過來。
他腳下的地麵轟然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口,漆黑的霧氣從中噴湧而出,帶著濃烈的死寂與絕望。
霧氣之中,隱約可見無數條乾枯的手臂伸出,掙紮著、扭曲著,想要將他拖入那無儘的深淵。
麵對這地獄般的景象,林風不退反進。
他縱身一躍,主動投入了那裂口之中。
在他下墜的瞬間,體內的血火與藍焰交織而出,化作一條條實質般的鎖鏈,將他周身緊緊纏繞。
在被黑暗完全吞噬前的最後一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塔壁,望向了塔外蘇婉兒和柳如煙所在的方向。
“若我回不來……”
一聲輕語,消散在風中。
“……彆等我。”
他身後,那扇隔絕了內外世界的巨大塔門,在轟鳴聲中緩緩閉合,嚴絲合縫,仿佛亙古以來,就從未開啟過。
那片深淵吞噬了他最後的光芒,也將外界的一切聲息徹底隔絕。
墜落,是唯一的知覺,仿佛要穿透萬古的死寂,抵達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