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皇陵深處,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盞號稱永不熄滅的九幽長明燈,竟在同一時刻儘數熄滅。
緊接著,供奉著曆代先皇的祖魂牌位,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脆響,一道道裂痕在牌位上蔓延開來。
更讓她驚駭的是,那些代表著至高榮耀的先皇名諱,竟被一縷無形之火憑空灼去,隻留下一塊塊光禿禿的木牌。
皇室的根基,被動搖了。
楚瑤臉色煞白,立刻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空中畫出一道複雜的召喚符文,試圖溝通先祖之魂,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然而,血符剛剛成型,便被一股柔和而又無法抗拒的力量衝散。
一個縹緲的、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的低語,在空曠的皇陵中回蕩:“不必喚我們……我們,從未真正活過。”
這聲音裡沒有憤怒,沒有不甘,隻有一種卸下千斤重擔後的解脫與疲憊。
楚瑤渾身一顫,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淚水決堤而下。
她終於明白了。
這些被刻在牌位上、被萬民供奉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種枷鎖。
他們從出生起就被賦予了姓氏與名號,繼承了血脈與道統,卻也因此從未擁有過真正的“自我”。
他們的一生,都隻是在扮演一個名為“皇帝”或“先祖”的角色。
“你們不是死了……”她捂著嘴,痛哭失聲,“是……終於能閉眼了。”
冰原之巔,林風感受著三位故人跨越時空的明悟,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緩緩抬起右手,引動體內那股新生的、融合了焚天之怒與寂滅之寒的雙生火焰,向著灰蒙蒙的天空,輕描淡寫地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刹那間,仿佛收到了最終的指令,北嶺全境,那九座已經崩塌沉沒的承道黑塔殘骸,在同一時刻燃起了衝天的幽藍烈焰。
火焰並不灼燒任何物質,卻帶著一股焚儘虛妄的意誌,直衝天際。
天穹之上,一張由無數法則絲線編織而成的、無形的“承道者名錄”被這火焰點燃。
那是鐫刻著此世所有被“承道”體係承認其存在的名字的總綱。
如今,它正在燃燒,正在消散。
林風仰望著這壯觀而又寂靜的焚天之景,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你們用名字鎖住世人,我便讓名字,成為他們掙脫牢籠的鑰匙。”
話音落下的瞬間,北嶺萬民,無論是在城池中的居民,還是在荒野上的旅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他們震驚地看到,天穹之上,隨著那無形之物的燃燒,浮現出無數個由光芒組成的大字——
“我在此。”
成千上萬,億萬萬個“我在此”,彙聚成了一條璀璨的星河,從天穹垂落,照亮了每一個仰望者的眼眸。
那不是任何人的名字,卻是所有人共同的心聲。
風雪之中,林風轉過身,邁開了南行的腳步。
他身後,九道影子如忠誠的護衛,隨之而動。
詭異的是,每一步落下,九道影子都踏出截然不同的腳印——有的倒行,有的正行,有的在跳躍,有的在跪行,有的在匍匐,有的在飛奔……仿佛在這一刻,他正同時走過萬千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蘇婉兒遙遙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斷槍,輕聲說道:“你不再是林風,不再是那個渴望複仇的統帥,也不再是那個被推上神壇的偽神。”
柳如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楚瑤身邊,扶起了依舊跪地的她,一同望向北方那片被藍焰照亮的天際。
她對楚瑤說:“他是第一個,以‘我在’這兩個字,點燃了自身道火的人。”
而在遙遠的、大陸最南端的極南之地,一座從未被任何史籍記載過的古老祭壇,在呼應著北方的天象般,緩緩從凍土之下浮現。
祭壇的中心,用早已乾涸凝固的血跡,刻著一行字:
“歡迎回家。”
林風南行第七日,雪線漸退,凍土轉青。他每一步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