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中,無數看不清麵容的灰色人影,正絕望地跪在一座通天石碑前。
石碑上,一個個名字浮現,又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利刃逐一剜去,每一次剜鑿,都伴隨著一陣無聲的哀嚎。
而在那石碑之巔的高台上,林風的九道影子並肩而立,他們沒有理會下方被抹去名字的眾生,而是同時抬手,以指為筆,向著虛空一筆一劃地刻下三個大字——“我在此”。
那三個字,充滿了不屈與宣告,仿佛要在被遺忘的虛無中,強行種下存在的道標。
蘇婉兒心神巨震,強行催動全身戰氣,才從那幻境中掙脫出來。
她跌坐在地,冷汗已浸透了背脊,喃喃自語:“他不是在複仇,也不是在逃亡……他在用自己的影子,為那些無名者播種……種的是‘自我’。”
皇城深宮,禦書房內。
正批閱奏章的楚瑤公主,毫無預兆地感到一陣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
她猛地抬頭,隻見供奉在密室中的皇室玉牒竟自動翻開,書頁無風自動,嘩嘩作響。
玉牒上,所有嫡係子孫的名字,此刻都蒙上了一層不祥的幽藍薄霧,仿佛隨時會消散。
楚瑤麵色一白,當機立斷。
她咬破指尖,以自己的皇族精血為引,啟動了禁術“血契窺天術”。
一滴殷紅的血珠滴入麵前的水晶盤中,盤麵瞬間被血色浸染,繼而映照出一片浩瀚的星空。
然而,星空之下,並非山川河流,而是九座散布於九州各處的巨大虛影祭壇。
每一座祭壇,都被一道林風的影子踏入。
她的目光追隨著血脈的指引,最終落在了最遙遠、最深處的那座極南祭壇。
祭壇之下,透過層層疊疊的虛幻景象,她驚恐地看到了一具與林風麵容完全相同的屍骸。
那屍骸靜靜地躺著,胸口處是一個空洞,沒有心臟,唯有一團早已凝固、卻依舊散發著幽光的藍色火焰。
“不……”楚瑤失聲驚呼,手中的朱筆跌落在地,“他不是要回家……他是要去挖出……挖出那‘第一個無名者’的遺骨!”
極南荒原,萬物凋零。
常年肆虐的風沙在這一刻詭異地停歇。
林風那道手持斷槍的影子,一步步踏入了廣袤祭壇的範圍。
在他踏入的瞬間,地麵上原本黯淡的,用不知名鮮血書寫的巨大字跡——“歡迎回家”,驟然灼亮,散發出滾燙的熱意。
影子停下腳步,緩緩抬頭,望向祭壇中心那塊巨大而空白的石碑。
碑麵光滑如鏡,本無一物。
可當影子的目光投射其上時,一行文字憑空浮現,那正是它自己的名字,也是所有影子的共同意誌——“我在此”。
它抬起了那隻握著斷槍的手,槍尖因常年征戰而磨損,此刻卻閃爍著一絲決絕的寒芒。
影子沒有去觸碰石碑,而是將槍尖,輕輕點在了地麵上那“歡迎回家”的血字之上。
刹那間,仿佛觸動了某個橫跨萬古的機關。
整座巨大的祭壇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開始一寸寸地向下沉陷。
地底深處,傳來一連串清脆而密集的鎖鏈崩斷之聲,像是某個被囚禁了無數歲月的龐然大物,終於掙脫了束縛。
百裡之外,正一步步走向南方的林風本體,腳步毫無征兆地微微一頓。
他身旁剩下的八道影子齊齊劇震,仿佛與那遠方的崩裂產生了共鳴。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南方那片風雲變色的天空,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波瀾。
大地在腳下顫抖,一股仿佛被囚禁了萬古的蒼涼氣息,混雜著腐朽與新生的矛盾味道,自遙遠的地底噴薄而出,席卷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