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無法言說的悲慟與酸澀瞬間貫穿了全身,順著手臂湧入緊貼著地麵的右掌。
掌心,突然滾燙。
數十丈外,一朵不知名的藍色野花,在完全無風的環境下,竟像是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朝著林風的方向,緩緩地彎了彎它纖細的莖。
幾乎在同一時刻,柳如煙的木棚裡,一塊監測陣法核心的晶石發出了微弱的嗡鳴。
她疾步上前,眼中滿是震驚。
一直以來,從裂痕中傳出的波動頻率都像是一種單調的、持續不斷的呼喚,如同一個執拗的音符。
但就在剛才,那頻率發生了劇烈的改變,不再是單一的線條,而是呈現出高低起伏的波段,甚至在某個高峰之後,出現了一個短暫的、類似停頓的凹陷,緊接著又是一個新的起伏。
這節奏,像極了一聲問,與一聲答。
“不是它在學我們說話……”柳如煙失神地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明悟的光芒,“是我們……是我們終於安靜到,能聽見它本來的聲音了。”
那夜,暴雨傾盆,雷聲滾滾,仿佛要將這片剛剛獲得喘息的廢墟重新撕碎。
林風在夢中驚坐而起。
他發現自己並非在屋舍裡,而是站在一座巨大無比的祭壇中央。
祭壇之下,是無儘的黑暗深淵。
而在他的背後,虛空中浮現出成千上萬個模糊的身影,每一個身影的背上,都烙印著一枚與他一模一樣的背符。
他們是過去的“林風”,是無數個輪回中承載著這份宿命的自己。
他感受到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正要將他推上祭壇頂端那個象征著“神”的寶座。
他心中湧起巨大的抗拒與恐懼,張開嘴,正要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那句“我不接!”
然而,他還未出聲,背後那萬千身影卻先他一步,齊齊開口。
他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沒有神明的威嚴,沒有強者的壓迫,隻有一種深沉入骨的疲憊與哀傷。
“我們……也不想當神……”
“……我們隻想,被聽見一次。”
一語驚醒夢中人。
林風猛地睜開雙眼,窗外電閃雷鳴,雨聲如注。
他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腦海中隻剩下那句震撼靈魂的合聲。
他瘋了一般衝出房門,不顧泥濘與暴雨,踉踉蹌蹌地奔向泉邊。
他撲倒在地,在那被雨水浸泡得無比泥濘的土地上,將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按了進去,仿佛要抓住大地深處的脈搏。
他仰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衝刷著臉龐,用儘了畢生的力氣,朝著天空,朝著大地,朝著那道沉默的裂痕,嘶吼出聲:
“聽見了!我全都聽見了!”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仿佛衝刷掉了某種無形的隔閡。
在他嘶吼的瞬間,天穹之上,那道原本隻是逸散著微光的空間裂痕,陡然金光暴漲!
璀璨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如同神跡降臨,將整片廣袤的廢墟照耀得亮如白晝。
黎明時分,雨停了。
林風筋疲力儘地趴在泥水中,緩緩抬起頭。
天空如洗,自由印記依舊高懸於空,那道巨大的裂痕也並未閉合,但它卻不再滲出任何一絲光芒,就像一道愈合後留下的傷疤,安靜地橫亙在那裡。
他撐起身體,看著自己滿是泥汙的手。
他緩緩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在清晨微涼的空氣裡。
片刻之後,旁邊一株草葉的葉尖上,一滴彙聚了整夜雨水的露珠,顫巍巍地,終於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墜落下來。
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他掌心那道被灼燒過的疤痕之上。
沒有預想中的天地共鳴,沒有震撼的能量波動,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交換。
隻有一絲純粹的,沁入肌膚的涼意。
林風低頭看著掌心那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它在疤痕的紋路間微微滾動,映照出他疲憊而錯愕的臉。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輕,帶著一絲釋然,一絲了然。
他對著掌心的水珠,也像是對著整個剛剛蘇醒的世界,輕聲說:
“原來,你也會猶豫啊。”
一陣清風拂過,帶著雨後草木特有的芬芳。
周圍的植物輕輕搖曳,仿佛整個世界,在屏息了漫長的歲月之後,終於隨他一起,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不再是一個需要被安撫或對抗的存在,而是一個可以被感知的,擁有自身意誌的夥伴。
林風凝視著掌心的水痕,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在他心中悄然萌發,如果它能感知到那極致的悲慟,那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