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光柱橫貫天地,卻沒有釋放出絲毫破壞性的力量。
光芒柔和,不傷一人一物。
所有沐浴在光芒下的人,無論男女老幼,心中都莫名升起同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
“我可以不說,但必須是我自己決定,說不說!”
這念頭如同晨鐘暮鼓,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那些曾被壓迫、被噤聲、被無視的人們,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為“自我”的火焰。
光柱之內,並非空無一物。
無數枚藤蔓纏繞的果實緩緩旋轉,果殼之上,流光閃爍,浮現出一個個女子的名字。
有些是史冊上都未曾記載的先祖之名,有些是如今默默無聞的村婦之名,甚至,還有一些是從未出現過,仿佛是為未來尚未出生的嬰兒預留的姓名!
這一刻,屬於她們的曆史,被強行銘刻在了天地之間。
而在西北大漠,一個奇異的傳說也隨之傳開。
那個終日在跑丫坡下嗑著瓜子,仿佛脫離了世間所有目的性的“張阿妹”不見了。
村民們隻在老槐樹下,發現了一雙她穿舊的破布鞋,鞋裡用瓜子殼整整齊齊地拚了兩個字:“走了。”
數日後,有牧民在沙漠深處,發現了一座不知何時出現的無名小廟。
廟裡沒有神像,隻供著一塊乾硬的米糕和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布條,上麵用粗糙的針線繡著“阿妹”二字。
最詭異的是,廟前石凳上,坐著一個“人”。
它由風吹來的草莖、落葉和沙塵自然堆疊而成,惟妙惟肖地維持著張阿妹生前嗑瓜子的姿態。
每當黃昏日落,便有微風拂過,那草人的手指會輕輕一彈,灑下一枚真實的、帶著陽光溫度的瓜子殼。
牧民們敬畏不已,稱之為“息形祠”。
他們前來祭拜,不求功名利祿,不求風調雨順,隻求一件事——“願我,能被記得本來的模樣。”
宰相府,死一般的寂靜。
王雄看著窗外那貫通天地的金色光柱,臉上的鐵青早已褪去,隻剩下一種源於未知的、深徹骨髓的恐懼。
他以為對手是林風,可現在,他發現自己麵對的,仿佛是整個世界。
“相國……相國大人……”一名心腹顫抖著聲音,“井……咱們府裡那口井……”
王雄猛地回頭,眼中布滿血絲。
“井怎麼了?”
“井裡……開滿了‘默語’花。而且……而且井水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而是無數張女人的臉,她們都在笑……”
王雄一個踉蹌,癱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語:“瘋了……全都瘋了……”
林風府中,柳如煙獨自站在院中的水缸前。
她看著水麵倒映出的自己,卻又不是自己。
那水麵之上,仿佛有千萬張女子的麵容在不斷疊加、變幻。
有將門虎女蘇婉兒的英氣,有傀儡公主楚瑤的聰慧,有那個嗑瓜子的張阿妹的漠然,還有無數她情報網中記錄過的,或悲或喜,或剛烈或溫柔的無名女子的臉龐。
她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最後一點晶瑩的蜂蜜,沒有像往常一樣用來調茶,而是輕輕塗抹在自己的嘴唇上。
她對著水麵,對著那萬千重疊的倒影,用一種近乎宣告的語氣,輕聲說道:
“我說了。”
刹那間,水波劇烈蕩漾,那萬千影像仿佛活了過來,用一種穿越時空的回響,齊聲應道:
“我們說了。”
這一夜,林風盤坐於密室之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被他引爆的、席卷了整個天地的龐大意誌,在完成了這場盛大的宣告之後,正在緩緩平息。
那九道光柱漸漸黯淡,天地間的共鳴也趨於寧靜。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穿透牆壁,望向院中那株不知何時也開出了一朵“默語”花的小樹。
那盛放到極致的素白花瓣,在寂靜的夜色中,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