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被什麽阻了一下,下墜的勢頭緩了一緩。
瑟瑟睜眼,從紛飛的青絲間,看出那是一株斜生的鬆樹。在如此峭壁之上,尚有樹木存活。瑟瑟心頭一顫,最初確實存了死念,然想起腹中孩兒,心頭,就好似被利刃劃過,那種疼痛,令人窒息。
不!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意念,而斷了他的生機。
她不能!
瑟瑟忍著胸口的劇痛,當機立斷,運起內力,尚握在手中的新月彎刀被貫入內力,一刹那堅硬鋒銳。她瞥準了崖上的縫隙,新月彎刀往裏麵一插,因為受了傷,內力受損,彎刀根本就插不到石縫裏邊。身形隻是稍微一頓,便再次下墜。
她記得黑山崖底是恨水河,但是,如今是冬日,河水定然結了冰,若是摔到冰上,必死無疑。但是,若是跌在水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思及此,瑟瑟在呼呼的風聲裏,將新月彎刀翻轉,刀尖衝著下方,運起真氣,不斷地劃著圈。終於,到新月彎刀觸到堅冰時,那迅猛的力道在冰上劃了一圈,冰先破,瑟瑟隨即墜入到水中。
落水的那一刹那,迅猛的下墜力道,讓她一個猛子沉入到水底,屏氣,耳畔全是嘩嘩的水流聲,冰冷的河水,冷得徹骨。
新月彎刀散了內力,柔軟如飄帶,繞在腰間。瑟瑟動了動手腳,倒是活動自如。可是水底下一片黑暗,方才落入破開的那塊窟窿,早已尋不到了。她就在水流之下,順著冰冷的河水,不斷向前遊去。
不知遊了多久,前方才又出現了一個冰窟窿,瑟瑟浮出水麵,踉蹌著趴在冰麵上。胸口的傷,心底的痛,全身的無力和寒冷,一起湧向她。不過,這些她尚能忍受,讓她心悸的是,小腹處隱隱約約的痛。
孩子,她的孩子!
瑟瑟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從雲輕狂處奪來的藥囊,去尋找他說的安胎藥丸。隻是,手已然被凍僵了,一不小心,藥囊掉在冰上,十幾粒藥丸骨碌碌地散了一片。黑黝黝的,在潔白的冰上,好似一顆顆幽黑的珠子。
瑟瑟趴在冰上,玉手顫抖著,一粒粒地尋找著雲輕狂所說的安胎藥丸。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清眸中紛墜如雨,模糊了視線。
“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娘親這就吃保胎藥丸,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瑟瑟哽咽地重複,狀若瘋癲。
她的手指,根本就不聽使喚,一粒藥丸,要哆嗦著捏很久。她也不知捏到手中的到底是什麽藥丸,胡亂塞到口中,就著冰冷的河水,咽下去。
她再也沒有力氣撐著,無力地躺倒在冰麵上,仰望著天空。
雪,大片大片地飄起來,好似紛飛的蝶,紛紛揚揚地飄落。一會兒比一會兒緊,在空中飛舞著,舞出各種曼妙的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隨風飄逝。
雪,不一會兒,便落滿瑟瑟一身,就要這樣死了嗎?
前方的冰麵上,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瑟瑟側頭望去,雪花在麵前飛舞著,旋轉著模糊了她的視線。隱約看到,白茫茫的冰麵上,一個藍衣男子緩步走來。
她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感覺到他走到她近前,緩緩將她抱起。
裂帛聲響,刺痛了夜無煙的耳膜,而他的手,一瞬間空了。風從指縫穿過,冰冷顫抖,似在嗚咽。
她去了,生生地撕斷了他和她之間的牽連,就那樣義無反顧地去了。她那樣一個灑脫的人,怎麽會這般決絕,這般淒楚,這般輕生,對她自己這般狠心。他一直以為,她是堅強的。直到此刻,他方知,他傷她至深,否則,以她的性子,斷不會那般決絕地離開。
撒手的那一刻,她心中該是多麽的痛啊!
“不要!”他大呼一聲,腳尖一鬆,勾住樹藤的身子便開始墜落,試圖去抓住她翩飛的身影。
在祭天大會那一夜,當呼嘯的箭向她飛去,那一瞬間,他根本沒有多想,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撲了過去,為她擋住了那一箭。當冷銳的箭射入他的胸膛,那一瞬,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的心。那就是,他寧願自己死了,也要去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當伊冷雪將那一吻印在他唇上時,他更加確認,江瑟瑟,才是他愛的女子。
隻是,他不知他竟愛她如此之深。
直到她決絕地墜到崖下,他方知,這份愛,已經深到融入了骨血,滲入到骨髓,想要拔出,哪怕輕輕的一個觸動,都是牽筋傷骨,痛不欲生。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戀上她的?他不知道!
或許是在臨江樓那一次琴簫合奏,也或許是林間那一次翩舞,亦或許是解媚藥那一夜的纏綿,還或許是海上那一次的同舟共濟。總之,她的一顰一笑,讓他深深迷戀,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牽住了他的心,勾住了他的魂。就像罌粟一般,慢慢地滲入到他心中,待到他發覺時,卻已經深深淪陷,無藥可救。
這世間,若是沒有了她,他的存活,每一日將都是煎熬,不具任何意義。
她去了,他豈能獨活!
“王爺,不要!你不能,你還有抱負,你還有你的責任,你不能死!”有一雙手臂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足,撕心裂肺的呼聲在身後響起,是伊冷雪抱住了他的雙足。
這個女子太了解他了,知曉他的抱負,他的責任。可是,她卻不知,那些抱負和責任,此刻在他心頭,竟然如同隔世的雲煙一般縹緲。他眼前心頭,浮現的都是她臨去那一抹淒豔的笑意,心頭升起一種叫刻骨銘心的疼痛。
他怒,額間青筋暴起,如夜一般幽黑的眸此刻一片赤紅。他伸足,便向後掙去,不想,卻被兩雙更有力的臂膀抱住,身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甩了上去。足尖在崖上一點,他踉蹌著穩住身形。
眼前佇立著兩道人影,鐵飛揚和雲輕狂。他們來得可真及時啊,他淒然冷笑。
“讓開!”他冷冷對著擋在崖前的兩個人。
“夫人不一定會死,我們還是到崖下去看看吧!”雲輕狂急急說道。
他黑眸一凝,是了,他的瑟瑟,絕不會這般輕易放棄的,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轉身,沿著小徑,飛速向崖下疾奔而去。
“璿王,江瑟瑟是否在這裏?”前方的小徑上,十幾道人影疾奔而來,為首之人,正是北魯國的二皇子赫連傲天。眼見得夜無煙疾奔而下,他急急問道。
夜無煙冷冷瞥了一眼風暖,眸光冷厲如刀,他無暇理他,縱身,如遊龍般,從他們身側掠過。
“夜無煙,你告訴我江瑟瑟在哪裏?”風暖環視一周,沒看到瑟瑟的影子。今晨,他得到密報,說是瑟瑟在黑山崖出現,他得到這個消息,幾乎喜極而泣。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找了她多少次,簡直就要將這世間尋遍。可是,她就似在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今晨,得了密報時,雖然懷著幾分不信,但是,他還是急急趕了過來,可是,迎接他的卻是夜無煙,根本就沒有瑟瑟的身影。
“她在哪裏?”風暖再次問道,一縱身擋在夜無煙麵前,冷聲問道。如若瑟瑟曾來過此地,璿王應當是知曉他的下落。
夜無煙的心頭一片怒意,如若不是他趕了過來,他也不會誤會瑟瑟和他有牽連。可是,眼下不是和他爭執的時候。
他鳳眸一眯,冷聲說道:“她不在這裏。”言罷,縱身,向崖下急急奔去。
雪,又開始飄,下得那樣急,一片一片,每一片都似乎飄到了夜無煙的心坎上,帶來徹骨的寒。
到了崖底,兵分幾路,在冰麵上搜索著尋找著。
每看到一片凸起的雪堆,夜無煙便跪在那裏,不停地挖掘,可是卻一無所獲。
當他看到那處冰窟窿時,心頭猛然一顫,遏製不住心頭的激動,他冷聲命令道:“會遊水的潛水搜尋,其餘人破冰!”
侍衛們頓時傻了眼,破冰?將這條河流的冰麵全部破開嗎?
他不要侍衛用劍,他害怕利刃傷到了她,她或許就伏在冰下,因為冰麵的阻擋,無法出來。是以,他躍入水中,從冰麵破碎處開始,自下而上,徒手將冰麵砸開。其餘會水的兵士,全部潛入到冰冷的水底,開始搜尋瑟瑟的身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他的手,因為不停挖掘,指尖都已經染成了血色,十指連心,可是,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因為他的一顆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他隻記掛著瑟瑟,希望能夠在下一次的挖掘後,她會奇跡般地出現。
隨著搜尋的範圍越來越廣,沿著恨水河,一裏,兩裏,三裏……十裏,當每一次的希望落空,夜無煙的心頭也漸漸絕望起來。
難道,難道,她就那樣去了嗎?
“王爺,恨水河上麵雖然是冰麵,但其下水流那麽急,如若夫人落到了水裏,此時,屍首怕是早已衝走了。”鐵飛揚沉聲說道,他向來冷心冷麵,實在不忍心看到夜無煙如此傷心的樣子。
“你說什麽?”夜無煙疾呼道,幽深的黑眸在這一瞬間染滿了血色,他伸掌便朝著鐵飛揚胸部擊去,鐵飛揚伸掌架住,身形卻沿著冰麵疾滑而去,直到撞到了背後的山壁,才停了下來。
他竟然說屍首,他的瑟瑟,怎麽可能成為屍首!
“王爺,這裏尋到一粒藥丸。”一個侍衛捏著一粒黑褐色的藥丸,奔到夜無煙麵前。
夜無煙鳳眸一眯,閃過一絲灼亮,他手指微顫,從侍衛手中捏住了那粒藥丸。
“雲輕狂,這可是你給夫人的藥丸?”他顫聲問道,怎麽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顫抖。
雲輕狂眸光一凝,道:“不錯,正是我給夫人的藥丸。”
夜無煙隨著兵士來到他撿到藥丸的地方,手指微顫,撥開那一堆落雪。可是,卻看不到她的身影,隻看到光滑的冰麵上,隱隱有血色在彌漫。
他的眸光,在這一瞬,忽然變得赤紅。
“她應當從水底浮了上來,可是,何以卻遍尋不到她的蹤影?”雲輕狂凝眉問道。
“張子恒,你帶著人馬,沿著河麵,向東搜索,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在山間出沒。你們繼續在河底搜索,其餘人,到附近山間搜索。另外,再傳我的令,封鎖墨城。”夜無煙一字一句,沉聲命令道。
她一定沒死,一定!他握著那粒藥丸,心頭,一片狂喜。
“是!”所有人都得令而去,夜無煙轉首問雲輕狂:“你告訴我,這是什麽藥丸?”
雲輕狂望著夜無煙手中的安胎藥丸,定定說道:“這是預防風寒的藥丸。”如若夫人無法尋到,夫人有孕的秘密,隻怕此生,他也不會再說出來了。
夜無煙並沒有絲毫懷疑,他將那粒藥丸收在囊中,她就這樣隻留了一粒藥丸給他嗎?
漫天的風雪下得越發緊了,沒完沒了,仿似一輩子都不會再停。
夜無煙率領著兵士,在雪中不斷地搜尋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依舊沒有絲毫消息,夜無煙的絕望,一點一點地加深。
風暖是隨了夜無煙一起來到崖下的,當獲悉瑟瑟從崖下墜下來後,他的隊伍也加入到了搜尋之中。隻是,當一無所獲時,風暖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寒,從身子深處升起,漸漸蔓延過全身。
他縱身,身形如蛟龍般騰起,手中長刀出鞘,閃耀出一連串耀眼的青芒,向著夜無煙攻去。
“夜無煙!你這個罪人!”他沉聲呼道,聲音中帶著碎金裂帛般的怒意。
夜無煙跪在冰上,眼看著刀光襲來,他心頭一陣悲涼。
赫連傲天說得沒錯,他是個罪人,他害了自己的妻。
他依舊跪坐在冰麵上,不閃也不動。
“王爺,夫人或許根本就沒死!”雲輕狂大驚,衝著夜無煙呼道。
夜無煙心頭一震,他若尋不到她,決不能死去。
他縱身,身軀倏然後退,躲過風暖的雷霆一擊。他伸手,拔劍在手。長劍挽起瀲灩的劍芒,和風暖鬥在一起。
北魯國的二皇子和南玥的璿王,兩人的關係在這一刻終於決裂。
他們在冰麵上展開一場決鬥。
這是一場殊死決鬥。
風暖氣恨夜無煙害了瑟瑟,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不留情,幾欲將夜無煙斬於刀下。夜無煙對風暖,更是沒有好感,心中猶自記掛著尋找瑟瑟,是以,出手也毫不手軟。
一時間,冰麵之上,刀光閃閃,劍光灼灼。
兩道人影,如鷹擊龍躍。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淩厲,顯而易見,兩人都是怒到了極點。
這當是世間頂尖高手的對決。
大雪如柳絮一般當空飛舞,悠悠地飄灑,靜靜地落地。
兩個酣戰的人影,激蕩的落雪隨著他們翩翩起舞。
伊冷雪站立在恨水河畔,身側站著兩個侍衛,那是雲輕狂派的侍衛,要將她送回府內。此時,酣戰的那兩個人,一個是保護她的人,一個是要殺她的人,然兩人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無暇理她。
風暖和夜無煙兩人一直戰到脫力,帶著渾身的傷,仰躺在冰麵上,一動不動。
兩人都清楚,北魯國和南玥維係了十幾年的和平,在這一刻,徹底瓦解。
這一場雪,下得特別大。下了足足有半月,封了山也封了路。
夜無煙從未有一刻放棄尋找瑟瑟,冒著雪崩的危險,在山中尋找,派兵封鎖了附近幾座城池,就連一隻飛鳥也插翅難飛。可是,希望一日日落空,絕望一日日加深,終於,在瘋狂地尋找了一個月後,夜無煙病倒了。
這是夜無煙有記憶以來,最大的一場病。
他躺在床榻上,時而感到寒冷,時而感到燥熱。冷熱交替,日日折磨著他。可是,他知道他並不糊塗,就算燒得最厲害之時,他的心頭有一角始終是清楚的,始終,有個影子在徘徊遊走著。
那是瑟瑟,心頭縈繞著的,始終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知道,雖然侍衛們日日依舊在搜尋,可是,他們都認為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是,他心頭卻有著一個強烈的感覺,她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每當他一入眠,便會看到她穿著一襲青裙,站在他的手掌之上,輕盈如蝴蝶般翩然起舞;或是坐在琴案前,錚錚地撫琴;或是偎依在他的懷裏,軟語盈盈。
他以往不飲酒的,然,這幾日,雖在病中,他卻依舊日日豪飲。酒是個好東西,可以一醉解千愁。以前,他從不允許自己喝醉,因為,他不容許任何東西控製他的心神,他希望自己能夠永遠保持清醒。但,這些日子,他卻希望自己能夠日日醉著,這樣他就可以將一切當成一個夢。夢醒後,她依舊在他身邊,對他盈盈淺笑,抑或對他刀劍相向。
悲痛,讓他分不清白天黑夜,辨不清夢幻真實。
這一日,窗外飄著皚皚白雪,他趴在桌案上,又醉了。
浮雲閣一片寂靜,隻有風聲在窗外呼嘯而過。恍恍惚惚間,一道人影,踏著輕盈的步伐,向他走了過來。
“是瑟瑟嗎?”或許是酒意使然,他雙眼模模糊糊地,怎麽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不過,隨即,他唇邊便勾起了一抹笑意,倒是他糊塗了,能來浮雲閣的又能是誰?
他的瑟瑟,終於回來了嗎?
那女子似乎是壓抑不住洶湧的情緒,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她沒有立即開口回答,隻是靜靜地佇立著。
他心頭一陣激動,踉蹌著站起身來,便向她撲了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裏,摟得緊緊的,似乎要把她生生摟入自己的骨血之內。
“瑟瑟,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他緊緊摟著她,幽深的黑眸中,兩行清淚潸然而下,沿著他俊美的臉頰,滑落到他優美的薄唇上,鹹鹹的,似乎自從母親逝去後,他再也沒有嚐過眼淚的滋味了。
她縮在他的懷裏,一動也不動。她何時變得這般乖了,他帶著淚微笑。俯身,薄唇急不可待地覆上她的櫻唇,向她訴說著他的思念和痛苦。可是,他忽然倒抽一口冷氣,狠狠地捏住女子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在昏黃的燭火下,細細打量。
暈黃的燭火映亮了眼前這張臉,黛眉彎彎如晚月,杏眼流波閃閃,朱唇紅豔,美得不可方物。她向他婉轉幽幽一笑,更是柔媚入骨,我見猶憐。
他再倒抽了一口氣,失望,如排山倒海般壓來,臉上因酒力而呈現的微紅在瞬間迅速褪光,一雙狹長的鳳眸,頓時變得幽深難測。
他推開她,冷聲說道:“你怎麽來了!”眉間露出不易覺察的蕭索之意。
“蓮心,因為擔心樓主,所以,過來瞧瞧!”伊冷雪輕聲說道,觸到他犀利的眸光,緩緩垂下頭,露出一截如玉般的粉頸。低頭那一瞬,是無限的風情,可惜,看在夜無煙眼中,卻仿若未見。
“我知道你已經恢複記憶了,不用在我麵前自稱蓮心了。你是何時憶起前事的?”夜無煙定定地說道,當日在黑山崖頂,他情急之下,喊了她冷雪,她也答應了。
當日,因她失憶,是以他說她腹中孩兒是他的。但是,他也和她說得明明白白,他心中所愛,隻是瑟瑟。
“我是在崖頂蘇醒的那一瞬,才逐漸記起了前事。”伊冷雪靜靜地說道。
她望著夜無煙,此時,他隻是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衫,並未束發,也並未戴金冠。可是,他身上那穩健而柔韌的力量,就像泛著冷光的劍鋒,潛藏在劍鞘內。
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以前,她並未發現這個男子多麽卓然出塵。
她做祭司時,雖說救了他兩次,對他,亦是有些好感。但是,並非深深的愛戀。
直到祭天大會上,他那曲隱含霸氣的曲子,還有那含而不露的淩厲,讓她深深折服。直到在帳篷內,她惱他破壞了她祭司的位子,要和他永遠斷絕那四年多有名無實的戀慕。她無意之間獻上的告別之吻,竟然,讓她的心狂野地跳躍,幾欲跳出胸腔。那一刻,她方知,她對這個男子,已經深深地依戀上了。
隻可惜,等她明白過來時,他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女子。
自從那次逼毒蘇醒後,她便一直處於一種不服輸、不甘心的境界裏。她在天佑院服侍了神佛四年,無欲無求,六根清淨,北魯國子民對她的膜拜,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站在雲端,成為神佛。可是,一旦從祭司的位子上下來,凡人的欲念便徹底控製了她。沉靜了四年的心湖,抑或是說壓抑了四年的欲念,在這一刻迸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