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他們就押著另一批垂頭喪氣的帝國軍人,回到了貨輪上。
佐佐木戀次看明白了。這艘船,不是商船,也不是軍艦。它是一艘在戰場上遊弋的……禿鷲。專門撿拾那些戰爭剩下的殘骸和屍體。
那個自稱船長的中年男人,正拿著一個小本子,跟一個像是大副的人,興高采烈地清點著“新貨”。
“……驅逐艦上的,一共一百二十七人。算上那個飛行員,今天收獲不錯。告訴廚房,晚上加餐,給他們喝點稀的,彆餓死了就行。”
佐佐木戀次站起身,走了過去。
“船長先生。”他開口道。
那個男人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哦,是那個飛行員啊。怎麼,想通了?想投靠我們龍國了?”
“我隻想知道,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佐佐木戀次問。他的語氣很平靜。
船長笑了,露出一口被煙草熏黃的牙:“去個好地方。一個能讓你們這些‘帝國勇士’發揮餘熱,為‘東亞共榮’繼續做貢獻的地方。”
他似乎很享受佐佐木戀次臉上困惑的表情,故意賣了個關子。
“我們去哪兒?”佐佐木戀次又問了一遍。
“好吧,看在你是個‘高級貨’的份上,就讓你死個明白。”
船長收起笑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遞了過去。
那是一張用日語印刷的粗糙紙張,標題用醒目的黑體字寫著——《告霓虹帝國官兵書》。
內容很簡單,大意是北洋總司令劉文鋒閣下,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不忍看帝國勇士曝屍荒野,特頒此令:任何在戰場上俘獲或搭救的霓虹國軍人,皆可送往津門、晴島、閩州等指定港口。北洋軍將根據“貨色”支付相應的“救援費”。一個健康的陸軍士兵,十塊大洋。一個海軍水手,十五塊。一個曹長,二十塊。一個尉官,五十塊。至於飛行員……
傳單的最後,用紅字特彆標注:飛行員,特彆是戰鬥機飛行員,價格麵議,保證從優。
佐佐木戀次拿著那張紙,手有些抖。
他不是因為憤怒,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誕感。
他,佐佐木戀次,帝國海軍的“不死鳥”,兩次擊沉敵艦的“軍神”,神風特攻隊的傳奇,現在,成了一件明碼標價的商品。而且,看起來還是個搶手貨。
“怎麼樣?”船長得意地看著他:“你們天皇陛下,給你們的撫恤金,有這麼高嗎?我這可是現款交易,童叟無欺。”
“劉文鋒……買我們去乾什麼?”佐佐木戀次艱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誰知道?”船長聳了聳肩,把那根土卷煙叼回嘴裡:“劉總司令的心思,是我們這些跑船的能猜的?或許是想讓你們去修鐵路,或許是看你們的‘大和魂’不爽,想拉去挖煤。反正,他給錢,我交人,就這麼簡單。你隻要知道,你還活著,而且暫時死不了,就行了。”
船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動作,像是在拍一件值錢的瓷器:“小夥子,放寬心。在我這船上,你可比那些陸軍的泥腿子金貴多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到了閩州,我把你賣個好價錢,說不定還能給你多爭取兩個窩頭。”
說完,船長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走開了。
佐佐木戀次站在原地,任由海風吹拂著他。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麻木的同伴。他們不再是帝國的軍人,他們是一船會走路的大洋。
他忽然很想笑。
他真的笑了出來。起初是低低的,壓抑的笑,後來變成了無法抑製的大笑。
他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引得周圍的人都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被焊死在鐵棺材裡,注定要化為灰燼的“軍神”。
一個被明碼標價,即將被運去挖煤的戰俘。
哪個結局更好?
佐佐木戀次覺得,自己好像賺了。
至少,煤礦裡沒有佐井中隊長,沒有大西中將,更沒有那個需要他用命去取悅的天皇。
煤礦裡,隻有煤。
他擦乾眼淚,走回角落,重新坐下。他閉上眼睛,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貨物,佐佐木戀次。產地,大霓虹帝國。目的地,支那閩州。
狀態:待售。
“裡斯本之光”號的費爾南德斯船長是個講究人,他把佐佐木戀次賣給了雪風號,最後還不忘討要餅乾錢。
而這艘“龍”字號的王船長,顯然是個更純粹的生意人。
他不僅不提供餅乾,還把船上所有能打撈上來的東西都當成了商品,包括從驅逐艦上拆下來的銅質零件,和從屍體上扒下來的軍靴。
貨輪在海上慢悠悠地晃蕩了三天。
三天裡,佐佐木戀次見識了王船長和他的船員們如何像一群高效的鬣狗,在戰場邊緣遊走,精準地捕食著每一個掉隊的、受傷的、失去抵抗能力的“獵物”。
他們甚至還用一麵繳獲來的太陽旗,騙來了一艘落單的日軍運輸艇,把上麵一小隊二十多個士兵打包“收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