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是一記反手耳光。
“醒醒吧!蠢貨!”近藤信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戰爭結束了!我們輸了!”
“不!”黑藤小次郎捂著臉,瘋狂地搖頭:“沒有結束!戰爭沒有結束!隻要我還活著,帝國的戰爭,就永遠不會結束!”
他猛地推開近藤,踉踉蹌蹌地向自己的營房跑去。
“我會戰鬥下去!為了天皇陛下!為了大霓虹帝國!我會一直戰鬥下去!直到流儘最後一滴血!”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拉得很長,像一個孤獨而滑稽的鬼魂。
近藤信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沒有再去追。
他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撿起地上那頂被黑藤撞掉的軍帽,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他知道,瘋掉的,又何止黑藤小次郎一個。
整個帝國,早就瘋了。
隻是現在,夢該醒了。
而有的人,寧願死在夢裡。
……
當天晚上,萊陽縣城的日軍軍營徹底失去了秩序。
軍官的約束力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壓抑了數年的絕望和思鄉之情,如同決堤的洪水,淹沒了一切。
酒窖被砸開,平日裡隻有軍官才能享用的清酒被士兵們抱著痛飲。
喝醉的士兵在營房裡放聲高歌,唱著家鄉的民謠,唱著唱著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軍需倉庫的大門被人用槍托砸開,罐頭、餅乾、白糖,這些平日裡被軍曹們看得比命還重要的物資,被哄搶一空。
一個瘦小的士兵,懷裡抱著兩罐牛肉罐頭,傻笑著坐在倉庫門口,用刺刀笨拙地撬開,然後用手抓著裡麵的肉塊,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吃得滿臉是油,眼淚卻順著油漬往下淌。
山田,那個白天第一個扔掉槍的老兵,此刻正蹲在豬圈旁邊。
他沒有去搶倉庫,也沒有去喝酒。
他隻是看著豬圈裡那幾頭哼哼唧唧的肥豬,眼神裡滿是溫柔。
這幾頭豬是他養的,他每天都用最好的泔水喂它們,把它們養得膘肥體壯。
聯隊長說,這是為了改善夥食。
但山田知道,他是為了排解寂寞。
“快了,就快能帶你們回秋田了。”他像是在對豬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家裡的地,該種水稻了。你們的糞,可是上好的肥料……”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黑藤小次郎的營房,卻亮著一盞燈,裡麵安靜得可怕。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麵前擺著那把擦得鋥亮的武士刀。
他的對麵,還跪坐著七八個同樣年輕的軍官,他們的眼神和黑藤一樣,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
他們是聯隊裡最狂熱的“少壯派”,大多是剛從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沒幾年的年輕人,腦子裡裝滿了“武士道”和“八紘一宇”的滾燙漿糊。
“諸君,都聽到了吧。”黑藤小字郎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東京的那些政客,那些被米英鬼畜嚇破了膽的懦夫,他們背叛了陛下,背叛了帝國!”
“沒錯!投降是國賊的行徑!我們絕不接受!”一個名叫吉田中尉的軍官激動地附和。
“近藤聯隊長已經被失敗主義的毒素侵蝕了,他不再是我們的長官。”黑藤小字郎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從現在起,我們隻聽從自己的武士之魂,隻效忠於我們心中的天皇!”
他頓了頓,將麵前的武士刀雙手捧起:“昭和維新,清君側!我們雖然身在支那,但精神與國內的同誌同在!我們不能讓帝國的榮耀,斷送在這些懦夫手中!”
“黑藤少尉,我們該怎麼做?”
黑藤小字郎的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笑意:“首先,清除我們內部的叛徒和動搖分子。那些丟掉武器,隻想著回家種地的廢物,不配做帝國的軍人。他們是帝國的恥辱,必須用鮮血來洗刷!”
他的話讓在場的幾個年輕軍官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然後,”黑藤繼續說道:“我們要控製整個聯隊!奪取武器庫,控製電台!向整個華北方麵軍,向全世界宣告,近藤聯隊,拒絕投降,血戰到底!”
“可……近藤聯隊長他……”一個稍顯猶豫的少尉開口。
“如果他執迷不悟,阻礙我們貫徹聖戰,”黑藤小字郎的眼神變得冰冷:“那就隻能請他,為帝國儘忠了。”
“為帝國儘忠”,這個詞說得很委婉,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裡麵的殺氣。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吉田中尉第一個拔出自己的軍刀,橫在膝前:“我,吉田一郎,願追隨黑藤君,為帝國的榮譽,獻出生命!”
“我,山本三郎,願追隨!”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