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鏡頭,給夏群芳!注意手部特寫!”陳默對著對講機叮囑。
監視器內,很快地2號鏡頭切入。
鏡頭給到了劉莉莉飾演的夏群芳,她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想上前又不敢,雙手無意識地絞著圍裙邊角,指節因用力而泛青。她的嘴唇輕輕翕動,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最終隻擠出一聲微弱的呼喚:“兒啊……”
胡鴿猛地抬頭,眼白裡爬滿血絲,目光直直刺向母親,像是質問,又像是絕望的控訴:“媽,連你也覺得我瘋了?!”
劉莉莉的眼淚瞬間滾落,但她沒有嚎啕,隻是死死咬住下唇,讓淚水無聲地順著皺紋蜿蜒而下。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微微蜷曲,像是想觸碰兒子的臉,卻又怕驚擾了他:“媽不懂……媽就是心疼……”
胡鴿木然地,突然癲狂地抓起演算的紙張直接天女散花一般地丟開。
劉莉莉飾演的夏群芳先本能地護住飄落的紙張,才用圍裙擦兒子嘴角的唾沫星子。那截磨毛的藍格子布料掠過胡鴿下巴時,他真像被燙到似地踉蹌後退。
胡鴿猛地揮臂,一把推開她。劉莉莉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牆壁,發出一聲悶響。胡鴿自己也像是被反作用力擊潰,踉蹌著撞向身後的書架。木架搖晃,厚重的書籍轟然砸落,紙頁紛飛,如同他支離破碎的理智。
片場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凝滯了。
“Cut!”陳默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監視器裡,回放的畫麵中,劉莉莉的手還在微微發抖,而胡鴿的喘息聲沉重得像是剛從噩夢中驚醒。
胡鴿的崩潰感太真實,而劉莉莉的“心疼”更是讓人揪心——她甚至沒有一句完整的台詞,但那種“想靠近又不敢”的卑微感,直接讓幾個場務紅了眼眶。
陳默盯著監視器,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好,這條過了。”
聽到陳默喊過了,胡鴿也是鬆了口氣。
“媽,你沒事吧?我剛才.”胡鴿連忙上前關心又歉意地道。
“我沒事!倒是你,剛才撞的不輕吧?”劉莉莉有些心疼地道。
“我沒事!”
這個時候,陳默轉頭看向劉莉莉:“劉老師,您這眼淚……是提前醞釀好的?”
劉莉莉擦了擦眼角,輕聲道:“不用醞釀,看著小胡那樣,當媽的哪忍得住?”
胡鴿:“……”
“導演,要不要再保一條?”胡鴿卻是問道。
“不用,這種情緒,第一遍是最好的,再來一遍,也很難達到這種效果!”陳默笑著說道。
其實很多導演通常說的保一條,大多時候,是因為之前拍的並不能讓人滿意。
而保一條的說法,說白了,就是再來一遍,和NG其實沒什麼區彆。
對於陳默而言,第一遍既然已經很好了,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楊蜜瞪圓了眼睛,手裡的保溫杯都忘了放下:“老胡你可以啊!這入戲速度也太嚇人了吧?”
她上下打量著胡鴿,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咱倆合作《仙劍》那會兒,你可沒這爆發力啊!”
她和胡鴿合作過,自然知道老胡的演技,說實話,剛才那一場,她是真的有些被驚到了。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老胡嗎?
黃博也有些好奇地看向胡鴿,其實大家都很好奇。
因為真的就很神奇,這種戲,一遍過,關鍵是剛才胡鴿和劉莉莉的表演大家都看到了。
劉莉莉人家是國民媽媽,老戲骨了,演過幾十個媽媽的角色了,所有有那樣的表現大家都還能理解,可是胡鴿,說實話,就有些讓人刮目相看起來了。
胡鴿扯了扯嘴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眼那道淡淡的疤痕。片場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其實.”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我根本不用演何夕的絕望。”他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那道已經幾乎不存在的疤痕!
“2006年8月29號晚上,我在病床上摸到滿臉的紗布時.”他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
“那種感覺,這輩子都忘不掉。”
楊蜜手裡的保溫杯“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黃博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片場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的嗡嗡聲。
“當然,何夕是為數學發瘋,我是.”胡鴿突然笑了,眼角擠出幾道細紋。”但被命運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覺,都是相通的。
“他彎腰撿起楊蜜的保溫杯,指節上的青筋還在微微顫抖!”隻不過何夕摔的是演算紙,我當年摔的是.鏡子。”
眾人都一陣恍然。
胡鴿當年出車禍,一度毀容。
可以說對於他而言,絕對是最絕望的時候。
畢竟,一個演員,正值事業的最關鍵的時候,突然天降橫禍,他能走出來,並且重新泛發生機,那個過程的確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更何況那場車禍還有人因此去世,對於胡鴿來說,就是撿回了一條命。
大家想象一下那個時候的胡鴿,雖然胡鴿後來很少提起那個事情,甚至於成了一個他的禁忌話題,但是誰都知道,他能夠從那個時候,那場車禍之中走出來,真的經曆了太多太多了。
而和何夕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有些地方是共通的。
胡鴿當年那場車禍,幾乎把他的演藝生涯攔腰斬斷。
2006年8月29日,滬杭高速上那聲刺耳的刹車聲後,擋風玻璃碎片像刀子一樣紮進他的臉。
他在醫院醒來時,第一個摸到的是纏滿整張臉的紗布——那種觸感,像摸到了一具陌生的屍體。
最絕望的不是疼痛,是拆紗布那天。鏡子裡的臉布滿疤痕,左眼幾乎睜不開。醫生委婉地說“需要長期恢複”,但胡鴿知道潛台詞:這張臉可能再也演不了戲了。
《仙劍》裡那個意氣風發的李逍遙,突然就成了上輩子的記憶。
就像何夕抱著十年心血寫成的《微連續理論》,卻被當廢紙扔掉。老師劉青那句“沒人覺得有用”像把鈍刀子,把他作為數學家的尊嚴一點點淩遲。
更諷刺的是,女友江雪出國深造的錢,居然來自那個一直覬覦江雪的男人老康——這比直接扇耳光還疼。
胡鴿至少還有粉絲的鼓勵信,何夕卻連母親夏群芳二十七年買斷工齡的錢都賠進去了。
兩個人都被逼到絕境:一個對著鏡子看破碎的臉,一個對著演算紙看破碎的夢想。區彆在於,胡鴿最終浴火重生,而何夕.
“其實這場戲我都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倒是沒想到你一遍就過了,狀態這麼好,那乾脆,接下來咱們一步到位,直接拍何夕真正的崩潰的那一場戲。”陳默突然笑著打破沉默說道。
片場陷入短暫的沉默,眾人麵麵相覷,顯然被陳默的提議震住了。
剛才那一場戲,胡鴿演的何夕雖然瀕臨崩潰,但還沒徹底瘋掉——他的眼神裡還帶著一絲掙紮,手指抓撓演算紙時還帶著不甘,嘶吼質問母親時還藏著最後一點希望。那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但至少,他還沒跳下去。
可現在,陳默居然要直接拍何夕徹底崩潰的那場戲?
胡鴿深吸一口氣,眼神微沉。他知道那場戲意味著什麼——何夕將徹底失去理智,像一座被炸毀的橋,轟然坍塌,再無回頭路。那不再是絕望,而是瘋狂;不再是掙紮,而是放棄。
劉莉莉攥緊了圍裙,指節發白。她比誰都清楚,接下來的戲,何夕會徹底撕碎“兒子”這個身份,而夏群芳將眼睜睜看著他墜入深淵,卻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
片場安靜得能聽見空調的嗡鳴。
陳默環視一圈,咧嘴一笑:“怎麼?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