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池的混沌深處,仿佛懸浮著億萬麵棱鏡,每一麵都折射著人心最幽微的曲折。葉昭鳳與楚凡並肩而行,周身脫凡境靈力流轉,滌蕩出前所未有的“辨偽存真”之銳芒——這最後的關卡,如同無影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虛偽的糖衣與偏執的甲胄,將“偽善”的毒瘤與“固執”的頑石,赤裸裸地暴露在道心天光之下。
**偏聽則暗:一葉障目,雙足求真**
混沌迷霧中,兩個農夫虛影正為走失的耕牛激烈爭執。甲農捶胸頓足,涕泗橫流,控訴乙農“趁夜偷牛,其心可誅”,聲情並茂地描繪對方如何“鬼祟潛入牛棚”;乙農則麵紅耳赤,急得青筋暴起,卻笨嘴拙舌,隻反複囁嚅著“不是我……真不是我……”
葉昭鳳的心弦被那悲憤的哭訴猛地撥動,眼前浮現起淩霄朝堂上某些“忠厚老臣”涕淚俱下的模樣。“觀其形貌敦厚,言辭懇切,不似作偽……”她鳳眸微凝,指尖靈力流轉,幾乎就要判定那“沉默的罪人”賠償損失。
“且慢!”楚凡沉穩的手掌按在她腕間,目光如炬,穿透翻湧的混沌,直指遠處一片被濃密荊棘灌木遮蔽的山坡,“耳聽為虛,眼見亦可能為幻。真相,往往藏在腳步丈量之處。”他不由分說,拉著葉昭鳳撥開迷霧荊棘,向那山坡走去。
撥開最後一叢茂密的刺藤,眼前豁然開朗——那頭健碩的黃牛正悠閒地甩著尾巴,啃食著坡上鮮嫩的青草,牛鈴叮當,一派安然。甲農虛影追至,見此情景,一張老臉瞬間漲得紫紅,羞愧地垂下頭,囁嚅道:“……是俺……俺怕牛真丟了賠不起,想……想找個替罪的……”
葉昭鳳望著乙農那如釋重負、幾乎要哭出來的神情,後背驚出一層薄汗,慶幸道:“**偏聽偏信,如同隻用一隻耳朵聆聽世界,聲源混沌,方向儘失。多行一步路,多看一眼景,方能在迷霧中觸摸真相的輪廓。**”
楚凡頷首,目光掃過羞愧的甲農與委屈的乙農:“**人心似海,浮言如沫。若輕易被浪花裹挾,便永遠窺不見海底的暗礁與珍珠。**”
**妄斷是非:偏見為尺,寒刃傷心**
行至一處繁華市集虛影。一家綢緞莊前圍滿了人,掌櫃虛影正指著一名青衫洗得發白的書生,唾沫橫飛地斥罵:“就是他!賊眉鼠眼,在鋪子外轉悠半天!定是他偷了那匹上好的雲錦!”
周圍虛影紛紛附和:“瞧他那窮酸樣!”“鬼鬼祟祟,不是好人!”“搜他身!”群情洶洶,如浪拍岸。
葉昭鳳心頭猛地一刺,仿佛看到幼年時的自己——那個在演武場上,因“女子之身”而被一群老臣嗤笑“難成大器”、“習武有違祖訓”的倔強身影。偏見,這把無形的尺,曾量錯過多少人心?
就在掌櫃要動手拉扯書生之際,楚凡已悄然釋放靈力,如無形的觸手探入綢緞莊內。他眼神一凜:“後窗撬痕猶新,腳印尺碼窄小,絕非書生所穿之履。”同時,他敏銳地捕捉到書生緊捂的袖口中,透出一絲極淡的藥香。
“住手!”楚凡身形一閃,擋在書生麵前,聲音不高卻如定海神針,“無憑無據,豈可汙人名節?你看他袖中所藏何物?”他靈力微引,書生袖中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藥包顯露出來,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來。
“這……這是給家母治咳疾的‘百部川貝散’……”書生聲音顫抖,帶著屈辱與急切,“我徘徊不去,是因藥鋪掌櫃說此藥金貴,需湊足銀錢……”
真相大白,滿場啞然。當真正的竊賊(一個身材矮小的混混)被揪出時,綢緞莊掌櫃麵紅耳赤,連連作揖道歉。書生默默收起藥包,背影單薄地融入人群。
葉昭鳳望著那消失的背影,指尖鳳氣微涼,輕聲道:“**妄斷是非,是以心中成見為刀,淩遲他人尊嚴。量錯了尺寸,寒了人心,最終崩裂的,是自己立足的基石。**”
**貪小失大:金玉迷眼,遠見為燈**
混沌豁然開朗,現出一座流光溢彩的“抉擇之台”。台上左右分立:左側是十口巨大的金絲楠木箱,箱蓋敞開,金光燦燦的元寶堆積如山,靈氣氤氳,足以買下半座淩霄皇城,解萬千災民燃眉之急;右側則僅有一張殘破泛黃的古老皮卷,邊緣焦黑,其上繪著玄奧難辨的符文線路,標注著“龍脈修複殘圖·其一”。
一個充滿蠱惑的聲音在空間回蕩:“取黃金!賑濟災民,立竿見影!殘圖虛無縹緲,何異廢紙?”
葉昭鳳的目光在那耀眼的黃金上流連,眼前仿佛浮現出災區饑民渴盼的眼神,國庫空虛的奏報……“黃金確能解當下之急……”她內心掙紮,鳳氣明滅不定。
楚凡卻已上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那殘破皮卷。靈力注入,皮卷上黯淡的線條驟然亮起微光,其中幾處關鍵的陣眼節點,竟與他記憶中昆侖虛地底龍脈的走勢隱隱契合!“昭鳳,你看!”他聲音帶著難掩的激動,“此圖所載,正是修複北境龍脈缺失的‘地樞引靈陣’核心!黃金有價,此圖……關乎神州命脈!”
抉擇隻在一瞬。葉昭鳳閉目深吸,再睜眼時,眸中再無迷茫。她毅然走向右側,雙手捧起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鈞的殘圖。就在她觸碰到皮卷的刹那,左側那十箱璀璨黃金驟然扭曲變形,化作滾滾粘稠的黑**煞**之氣,張牙舞爪地撲向高台,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發出不甘的嘶吼!
“若為眼前浮財迷眼,棄大道於不顧,縱得潑天富貴,亦是飲鴆止渴,遺禍無窮。”楚凡將殘圖鄭重收起,放入最貼身的儲物法寶,“**所謂遠見,便是能穿透‘暫時無用’的迷霧,洞悉那‘永恒價值’的微光。舍棄沙礫,方得真金。**”
**苛責之害:冰錐刺骨,春風化雨**
踏入一處繡坊虛影。空氣凝滯,針落可聞。一位年輕的繡娘虛影臉色慘白,跪在地上,麵前一方華美的牡丹錦緞上,赫然有一片花瓣的絲線走了樣,顏色略深,破壞了整體的和諧。肥胖的雇主虛影正叉腰怒罵,唾沫橫飛:
“廢物!眼瞎了嗎?這麼簡單的配色都能錯!這一匹雲霞錦值百兩銀子!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工錢全扣!滾出去!我要讓全城的繡莊都知道,你是個什麼爛手藝!”
繡娘渾身顫抖,淚水無聲滑落,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機。
這一幕,如同冰冷的針,狠狠刺入葉昭鳳的記憶——她登基之初,禦書房內,一位年輕執筆小吏因奏折上一個無關緊要的錯字,被她當著滿堂重臣的麵,疾言厲色斥責得麵無人色,此後數日見她就如驚弓之鳥……
“苛責如同北地寒風中最尖利的冰錐,能瞬間凍結勇氣,折斷翅膀。”葉昭鳳心中泛起濃重的悔意與刺痛。她走上前,無視那喋喋不休的雇主,彎腰拾起那方“瑕疵”錦緞,指尖拂過那片“走樣”的花瓣,溫聲道:“這牡丹繡得極有神韻,花瓣飽滿欲滴,隻是這片用了稍深的茜紅,若以金線沿著邊緣勾上兩針,化‘錯’為‘暈染’,便是獨一無二的‘金鑲牡丹’,價值更勝往昔。”
她取出一錠金子放在繡架上:“這匹錦,我買了。”
楚凡則轉向那目瞪口呆的雇主,語氣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錯之時,最需要的是指點迷津的明燈,而非摧毀尊嚴的冰雹。趕走了她,你下次是打算自己拈針,還是再找一個可能‘犯錯’的繡娘?”
雇主啞口無言。而地上的繡娘,怔怔地望著葉昭鳳手中那方被“點化”的錦緞,又看了看雇主,眼中熄滅的光,一點點重新燃起。她默默拿起繡針,指尖雖仍顫抖,卻無比堅定地穿上了金線。
離開繡坊,葉昭鳳望著掌心,仿佛還能感受到錦緞的紋路:“我曾篤信‘嚴苛方能礪出美玉’,卻忘了過剛易折,苛責隻會讓人畏首畏尾,再不敢放手施為。”楚凡與她並肩,聲音溫和卻有力:“**真正的嚴格,是錯了便指明方向,扶其再戰。予人改過之機,亦是予己通達之路。春風化雨,方能滋養萬物;冰封萬裡,終成死寂荒原。**”
四關煙塵落定。葉昭鳳與楚凡靜立混沌中央,周身流轉的脫凡靈力,那“明辨是非”的銳利鋒芒之外,悄然暈染開一層“寬厚卻不失棱角”的溫潤光澤,如同曆經滄海磨礪的明珠,光華內斂,卻更顯深邃。
偏聽的盲從、妄斷的鋒刃、貪小的短視、苛責的寒冰……如同一道道淬火之泉,反複澆淋著他們的道心,洗去偏激,留下通透圓融的智慧。
“這萬世池,分明是將人間百態、處世至理,熔鑄成了通天階梯。”葉昭鳳望向混沌深處漸次明亮的光源,那光芒仿佛穿透迷障,照亮歸途,她的語氣帶著勘破迷霧後的澄澈通透,“每一步,都在教我們如何‘做人’。”
楚凡緊握她的手,掌心“同心印”的光芒與精純的脫凡靈力渾然天成,暖意直抵心扉:“**道理入心,前路自明。持此心鏡,萬般迷障,皆成坦途。**”
混沌洪流依舊奔湧不息,然而兩人的步伐,卻踏出一種磐石般的沉穩。足下之路,已被“明辨”的基石與“寬容”的沃土,鋪就得無比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