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事者還未及摸向腰間藥包,已被鐵鉗般的手掌按在黃花梨八仙桌上。
青瓷茶盞滾落,潑出的牛乳在地麵洇開雲紋。
“放開我!你們欺負人!我半口水沒喝,到茶樓喝了碗茶就鬨肚子疼!”胖男人氣急敗壞。
“客官今早當真滴水未進?”沈嘉歲也匆匆趕到一樓,指尖撫過茶匙,杏眼掃過男子鼓脹的袖口:“紀護衛,勞煩查查這位貴客的荷包。”
“你們敢!”男子脖頸青筋暴起,鑲銀腰帶突然崩斷。
紀再造雙指夾著油紙包揚起時,幾粒巴豆粉簌簌飄落:“劣質巴豆粉,東市仁和堂的貨,三錢銀子能買半斤。”
圍觀人群一片嘩然。
原來,是這胖子自導自演,自己給自己下藥,企圖栽贓沈氏茶軒。
穿短褐的腳夫啐道:“前日聚香樓也有人這般訛錢,準是同一夥潑皮!”
“絕不能輕饒了這家夥!”
“打一頓再說!”
說著,就有人想要一擁而上。
“諸位稍安勿躁。”沈嘉歲將冰裂紋茶盞推至桌沿,麵向眾人,一臉嚴肅道:“我們沈氏茶軒的牛乳茶四個時辰一換,瓜果切片超時即棄。”
她忽然抬眸望向二樓露台,“方嬸,把今晨廢棄的荔枝冰酪端來。”
粗瓷海碗盛著化開的乳酪經過胖男人的鼻尖,甜香引得他喉頭滾動。
沈嘉歲輕笑:“連乞丐都安然無恙,客官這身子骨倒是金貴。”
“報官!快報官!”這時,人群外忽然擠進個戴方巾的瘦子,“明明是你們沈氏下藥害人,光天化日竟敢誣陷良民!”
喲,還有負責煽動言論的同黨?
“不必勞煩。”沈嘉歲截住話頭,翡翠禁步撞出清響:“紫鶯,去請京兆尹衙役。”她蔥指捏起油紙包,“順便問問仁和堂掌櫃,近日可有生客大批采買巴豆。”
瘦子臉色驟變,轉身要逃,卻被紀再造勾住褲腰帶。
一胖一瘦兩條潑皮如霜打茄子癱坐在地,腰間玉佩竟刻著相同的貔貅紋。
二樓珠簾忽動,方嬸捧著食盒碎步而來:“小姐,靖安侯府剛差人送來的冰鑒,說是嶺南快馬運的鮮荔枝。”
沈嘉歲撚起顆紅殼果肉,汁水染得指尖如染蔻丹:“給每桌客人都送一碟,壓壓驚。”
此話一出,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歡呼聲。
沈嘉歲指尖輕叩茶案,瞥向麵如死灰的鬨事者,冷笑道:“西晉律令,投毒害命者——”她忽地抬眸,眼底寒光如刃,“人贓並獲,秋後問斬!”
跪在地上的胖子渾身發抖:“冤枉!”
“冤枉?”沈嘉歲抖了抖那包巴豆粉,“這東西可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她俯身逼近,鬢邊珍珠步搖垂穗掃過男子鼻尖,“供出主謀可免死罪,三聲為限——”
“一!”
茶樓鴉雀無聲,唯有簷下銅鈴被風吹得叮當。
“二!”
胖子突然暴起指向人群:“是他!嚴記茶樓的蔣掌櫃!”
圍觀百姓嘩然散開,露出個穿赭色綢衫的中年胖子。
蔣掌櫃綠豆眼瞪得滾圓:“血口噴人!”他抬腳欲逃,卻被玄色皂靴踩住袍角。
抬頭望去,燕回時蟒紋官服上的獬豸獸正怒目圓睜。
“燕……燕大人!”蔣掌櫃癱坐在地,豆大的汗珠順著三重下巴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