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老範也有他的苦衷,父親的維度從來都是帶著神秘色彩的。
情到深處,範希文似乎覺得眼前的老登順眼了不少。
“小娘的墳在何處?”
若說這個家還有哪裡是範希文放不下的,也隻有那位隻存在於言語中的小娘了,賤妾的身份連汙穢族譜的資格都沒有。
範毅雙眼快速眨動。
“明日一早讓管家帶你去。”
這個兒子小時候十分懂事,大了之後也從未惹是生非,最近性情大變,也真是長大了。
記得張小娘尚在時,自己抱過他許多次,如今抱不動了,歲月催人老。
誰說男兒愛酒,愛的隻是酒醉後的美好迷幻而已,譬如張小娘的溫香軟玉,那獨屬於範毅的美好。
“你小娘當年過世,也如今日這般。”
猶如晴天霹靂,那塵封已久秘辛終要重見天日,牽動著範希文的心臟快速跳動,他在心裡一遍遍祈求父親快說。
“畢竟是你生母,這事我不能帶進棺材。”
範毅打開了話匣,但始終沒有勇氣繼續下去。
權衡許久,才又道。
“張小娘是我於瀘州公乾結識。
她雖為農村女子,但賢良勤奮,生得也是極好。
那年天乾,生活不易,她便求我買了身,合銀十五貫以救全家。”
還真是便宜。
“她同我回到家中,一時間蜜裡調油,遭了李氏嫉妒,時常趁我上衙為難於她。
再到後來,母親也常責罰於她。
這些她從來不與我抱怨,生怕家中生出更多嫌隙,影響我仕途。”
範希文真想問問這位好父親,作為男子的擔當何在,一家之主為何放任這種情況發生,又給了小娘何種慰藉。
有為說得不錯,小妾不被送人就不錯了。
似小娘這樣死在外麵和死在這裡又有什麼分辯。
“一日,舅兄來府上做客,醉酒之際欲討要張小娘。
我未在家,且那時你已結胎在懷,李氏不敢擅專,隻讓你小娘前去送茶。
舅兄意亂,欲強行...強行與之行房。
張小娘不從,在房內發生推搡,情急之下撞到了肚皮。
而後雖保住了胎心,卻使胎位不正,生你之時,難產而死。”
範毅說得艱難,聲音略有抖動,這樁事情在他心中積壓太久,也是作為男人極難啟齒的糗事。
似他這樣的官宦之家,在地方上也能算一個人物,也有著太多的掣肘。
於家族要遵守族規鄉義,於官場要重視權利階級,於家中又要恪守倫理綱常。
李氏的強勢給他帶來的是娘家的助力,同樣也帶來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金箍。
偏偏範毅守正尚可而銳意不足,想要依靠自身實現身份跨越全無可能。
縱然心再有不甘,也隻能一次次做個軟殼的螃蟹,任蝦螺猖狂。
範希文百感叢生,他很難分辯這位範大人此時是酒後真情還是借酒演繹。
以他現代人的思維實在難以理解,為什麼人可以活得這般憋屈。
這個官是非當不可嗎?這個家業是非要不行嗎?
了不起舍了這身青蛙皮,攜家帶口去往他處謀生又如何。
終日如附身的藤蔓一般,在樹蔭下苟活,百年後還不是一捧黃土,意義何在?
這麼淺顯的道理都想不通,讀你妹的聖賢書,做你爹的官老爺。
“那日也是這位舅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