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縣衙門口的石獅子在夕陽的餘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肅穆。
巡查禦史收下竹葉匣後,三日無音訊,就像一塊石子投進了深不見底的井,連個回聲都沒有。
不僅如此,縣城裡還開始流傳著一些風言風語:“民議擾政,宜加申飭。”
皓記酒館裡,陳皓坐在櫃台後麵,手裡撥弄著算盤珠子,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他的眉頭微鎖,眼神卻依舊沉穩。
他早就預料到事情不會一帆風順,這些權貴們,怎麼會輕易地讓他們這些泥腿子翻身?
果然,吳師爺這隻老狐狸聞風而動,開始推動縣令簽發《禁聚令》,明晃晃地禁止十人以上的集會議事。
這還不算完,他還命令巡夜司的人挨家挨戶地收繳“私刻竹葉”,簡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火苗都掐滅在萌芽狀態。
“掌櫃的,這可怎麼辦?他們這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啊!”柱子急得團團轉,聲音也壓得極低。
陳皓抬眼看了他一眼,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怒意,反而帶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平靜。
他放下手中的算盤,緩緩說道:“慌什麼?這點風浪,還掀不翻咱們的船。”
他轉頭看向李芊芊,這個平日裡總是默默地打理著酒館賬目的姑娘,此刻正站在一旁,眼神裡也帶著一絲擔憂。
“芊芊,把去年秋收的時候,各村聯名請修水渠的舊契拿出來。”
李芊芊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陳皓的意思。
她轉身走進內屋,不一會兒,便抱出來一張用麻線縫在粗布上的萬人簽名單。
那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份沉甸甸的民意。
陳皓接過那張粗布,仔細地看了看,然後遞給了王老板,這位鄰鎮來的正直商人,一直都是他們的盟友。
“王老板,這張舊契,你幫我送到城南曬穀場,當眾漿糊上牆。”陳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老板接過粗布,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皓記酒館。
他知道,陳皓這一步棋,是要以“舊事重提”的名義,再次喚醒民眾的記憶,讓他們知道,他們不是孤立無援的。
就在陳皓緊鑼密鼓地安排著這一切的時候,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女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了皓記酒館。
她身材瘦小,臉上帶著一絲風霜之色,眼神卻異常的銳利。
“陳掌櫃,我叫柳三針。”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沙啞。
陳皓抬眼看了她一眼,立刻認出了她。
她是縣城裡有名的穩婆兼草藥郎中,也是當年為劉婆子接生幼子的那個人。
“柳大夫,請坐。”陳皓示意柱子給她倒了一杯茶。
柳三針並沒有坐下,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封用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遞給了陳皓。
“這是南嶺七村的聯署血書。”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數十婦人以銀針刺指按印,控訴張大戶強征織娘為‘債工’,晝夜勞作不得歸家。”
陳皓接過血書,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淚。
那些婦人,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忍受張大戶的剝削和壓榨,簡直是生不如死。
“我將血書藏於產褥夾層帶出封鎖線,麵見陳皓時隻道:‘我接生的孩子,不該一落地就欠他家的布。’”柳三針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被那些婦人的遭遇深深地觸動了。
陳皓沉吟良久但是,他也不能坐視不理,那些婦人也是人,她們也有自己的尊嚴和權利。
“柳大夫,你連夜回村,召集產婦家人,在每匹新織布頭繡一暗記:‘卍’字倒寫,形如‘禾’。”陳皓緩緩說道,“此非為證,而為種因。”
柳三針點了點頭,她明白了陳皓的意思。
這不僅僅是為了留下一個證據,更是為了在那些布匹上種下一個希望的種子,讓那些受苦受難的織娘們知道,她們並不是孤軍奮戰。
送走了柳三針,陳皓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將是更加嚴峻的挑戰。
就在這時,周阿貴,南塘村的保長,也來到了皓記酒館。
他臉上堆滿了笑容,看起來似乎是來向陳皓請安的。
“陳掌櫃,您最近可好?小的給您請安了。”周阿貴彎著腰,一副奴顏媚骨的樣子。
陳皓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淡淡地說道:“周保長,你來有什麼事?”
“嘿嘿,小的聽說縣裡下了《禁聚令》,特地來向陳掌櫃您彙報一下。”
周阿貴說道,“小的已經按照縣裡的要求,在村祠設了‘祭祖清查宴’,邀請了巡夜司的小頭目們吃酒。小的在宴席上痛哭流涕,稱村民私藏竹葉皆因‘思念亡親’,當場焚毀了一堆雜葉充數。那些差役們信以為真,都滿意地走了。”
陳皓聽了周阿貴的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這個周阿貴,表麵上看起來圓滑世故,實際上卻是一個心係鄉裡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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