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得知徐瞎子被捕的消息,臉色變得鐵青。
徐瞎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旦被巡夜司的人嚴刑逼供,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儘快想辦法救出徐瞎子!
陳皓當夜命李芊芊謄抄十份《記事冊》簡化版,交由漕幫分散藏於運河南段各埠茶館灶台夾層,並設計新暗號:凡見灶火映壁呈“井”字形者,即表示此處可取文本。
同時,他請沈大艄放出風聲:“皓記將收‘錯字紙’換米——寫壞的也收,一字一勺。”
消息一傳開,百姓們爭相練習寫字,就連孩童們也開始唱起了新的歌謠:“一筆撇,二筆捺,寫出民字不怕衙。”
義莊裡,陳皓望著窗外,百姓們在昏黃的燈光下,認真地練習著寫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隻要每個人都拿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寫下自己的想法,那麼,這個世界,終將會改變。
三日後,一名渾身鞭傷的乞丐跌入義莊後門……
三日後,淅瀝的雨絲終於停歇,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
義莊後門,一聲微弱的呻吟打破了夜的寂靜。
一個身影,瘦骨嶙峋,渾身鞭痕交錯,像破敗的麻袋般滾了進來。
是徐瞎子的徒弟,阿福。
“陳…陳掌櫃…”阿福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疼得他直抽冷氣。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著獄中的遭遇,聲音裡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胡一刀…他…他是好人…他冒著風險…在牢裡教我師父‘指書’…用指甲…在牆上…”阿福艱難地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他們…他們用《記事冊》…互通消息…昨夜…被發現了…”
阿福的話語如同利刃,刺痛著陳皓的心。
他閉上眼睛,竭力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臨彆…臨彆時…師父…咬破了手指…在胡一刀的掌心…寫了最後一句話…”阿福的聲音越來越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燈不在江上,在紙上…”
陳皓默然不語,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緩緩起身,走到朱七姑的血壇旁,拿起那截來自南嶺的鬆枝,那鬆木特有的香味在鼻尖縈繞。
他走到義莊的空地上,用鬆枝在地上緩緩地劃動著,動作緩慢而堅定。
一橫,一豎,一撇,一捺……
一個巨大的“書”字,躍然於地麵之上,筆鋒蒼勁有力,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
夜空如洗,一輪皎潔的明月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清冷的光輝灑在地麵上,將那個巨大的“書”字照得格外醒目。
突然,一陣風吹過,帶著一絲淡淡的焦糊味。
陳皓猛然抬頭,望向魔坊的方向。
那裡,升起了一縷青煙,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突兀……似焚紙,又似告祭。
“掌櫃的,胡一刀回來了!”柱子疾步跑了過來,神色慌張。
“他…他好像不太對勁……”
三日後的夜,黑得像一塊化不開的墨。
胡一刀回來了,就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屍走肉。
往日裡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走路的姿勢也變了,不再是挺拔如鬆,而是佝僂著腰,腳步虛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沒有著力點。
他依舊每日按時打更,隻是那梆子聲,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洪亮有力,而是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悶和壓抑。
更夫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一聲一聲,仿佛敲在人的心頭,讓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起初,人們並未察覺到胡一刀的異樣,隻當他是受了牢獄之苦,身子還沒緩過來。
可漸漸地,大家發現,胡一刀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心不在焉。
他開始刻意繞開南塘村外那條路。
那裡,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曾經是他最喜歡聽到的聲音。
可現在,每當他聽到孩子們圍坐在一起,搖頭晃腦地念著“糧要明,賬要清”時,他的腳步就會變得遲疑,眼神也會變得閃躲。
他會遠遠地停下腳步,站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視著那些孩子們。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天真爛漫的笑容,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對知識的渴望。
那份純真,那份渴望,像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刺痛著他的內心。
夜深了,孩子們散去了,隻留下幾片遺落的竹片,散落在地上。
胡一刀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一片竹片。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竹片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我是人,不是狗。”
胡一刀的心,猛地一顫。
這幾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擊著他的靈魂。
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渾身麻木,無法動彈。
他翻過竹片,卻看到背麵寫著一些工整的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