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痛欲絕如同哭泣,今日之敗注定今後的浪跡生涯。
烏卓已死,他的命運是從此後被政府通緝,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跑到烏拉罕……
即使他內心如何不想傷我,亦傷了。
他的良知如同悔悟般地,深深盯著馬背上昏迷的女人。
須臾之後,狠狠向我的馬背揮出一鞭,自己向與我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我隨著狂奔的馬在它背上顛簸,神魂在荒涼的草原上遊蕩,卻無意識地夢囈,夢境真的與現實相反,仿佛身處江南的水鄉。
一個肌膚水靈粉嫩的女子,正在清澈的水塘中央,眉清目秀、濯濯目光,我仿佛很是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她伸著纖細白嫩的手召喚我,“快來!來洗洗!”
我如中邪般隨她召喚走去,她牽過我的手,輕輕皺眉帶著淡淡的責備:
“你怎麼這麼臟?你怎麼這麼臟?”
將我血印斑斑的雙手浸入那麼溫暖怡人的水裡,溫柔地揉搓著已乾涸的血跡,她那麼認真,亦那麼虔誠,她的手暖暖的、軟軟的,是一雙久違的文明世界的柔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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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她緩慢地轉過頭來,嚴肅卻失望地對我搖搖頭,
“我洗不乾淨你,廖冰然。”
“我洗不乾淨你。”
她的表情那般無奈,如同挑戰者被目標打敗般垂頭喪氣。她轉身在水中走著欲離我而去,我忽然腦海裡閃過段段陳年舊事。
我想起了她是誰。
“陳琳——!”
“陳琳!”
我大聲呼喚她的名字,看著她不回頭的背影,心口像堵了塊大石,哽咽著泣不成聲。如同十八歲時,她在某一天不聲不響離去、消失時那般傷心。我知道她的傷痛,因為今天我體驗到了她當年的一切痛苦,同是女人,她曾經曆的一切,我如今已感同身受。
真正的愛情,令人時時想起死,使死變得容易和絲毫不害怕。
但我還是無法清醒:我與他這愛情的命運,為何與總不休止、毫不停歇的暴力血腥相連?
而我為什麼總是在被擁有之後,又被拋棄?
一如此刻的天地間孤苦無依一般?
捆綁的繩子終於不堪重負,在快速的奔跑中斷裂。我以無能為力的姿勢,在高速的旋轉中被甩出馬背。破落的氈毯如飛花般亂舞著,脫離我的身體。直到我重重地摔在叢叢的駱駝刺、野亞麻內。
一定有布滿尖刺的枝椏劃破了裸露的肌膚,比心痛還痛的皮膚的痛感,再次籠罩了這具肉體。我精疲力竭地清醒,又在餘光所及之處發現自己孤獨地身處荒原,有叢叢的高過我目光、頂端長著可怕尖刺的霸王草、沙蓬,將我的臉深深埋藏。
淒淒的冷風讓剛剛流血的傷口遽然冰冷,我身著破敗絲縷衣,以最無能為力的姿勢接受寒風嚴酷的吹拂。今日才對我的名字有了更深刻的詮釋:
我是一塊天地之間的冰。
大地啊,若你還愛我,請賦予我尊嚴、用你冰封雪山的嚴寒凍住我!
頹然崩潰的最後一霎,思緒泛起了莫名的欣喜——
我終於可以死。
傷痕累累、遺世獨立的我,終於可以就此解脫。
蒼茫大地遠遠傳來馬嘶人喊的喧鬨,似天籟般讓人誤認錯覺。如同風暴來襲,自遙遠天際滾滾而來,回聲源源不絕。
奔馳而來的駿馬,帶著龍騰虎躍般的嘶鳴,如同知道奔波整晚,終及彼岸般欣喜。
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在我朦朧的視覺中恍惚地出現,有一雙穿著硬底皮靴的大腳,走得大力,大地發出咚咚的巨響;仿佛飛快,似乎是奔躍而來;但對我來說,如同慢動作的步步挪移。
迷蒙中已看不清他的臉、他的眼睛,虛弱地已經無法再睜眼,或有任何舉動表示抗拒或歡迎。
當他雙膝仆然沉重地跪地,不顧乾枯格桑花帶刺的枝紮破腿,雙手抱起我緊緊貼近胸膛的時候,我聽到了劇烈到將湧出心房的心跳;感覺到:一個男人化解自己剛才的強悍,遽然扭轉而成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脆弱,和著顫抖的呼吸將唇貼在我的胸前。
在此刻,所有原處於黑暗陰影下的魂縈夢牽,都變成了腳踏實地的手中掌握。欣喜若狂的心,將過往千情萬景,已在此刻化為柔情似水。
“然然……”
“我什麼都不怨、不恨……隻要你還活著……”
“隻要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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