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絲不動地扭回腦袋,輕輕蓋上筆記本的蓋。
執拗地坐著,就是不回頭。
一襲柔滑的皮毛披肩輕輕罩上我的後背,我低頭看胸前耷拉過來的前襟,毛色細膩輕柔,絨毛豐厚,渾然天成的紫色條紋泛著雍容華貴的光澤。
這是一件貂皮披肩,紫貂亦為皮草中的上品。有軟黃金美譽的貂皮,據說‘風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濕’,神乎其神。
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綾羅之輩,非養蠶之人。
我的手僵硬著,目光被皮毛刺得發亮,卻不想動任何一根手指頭,去輕輕碰碰。
他的手指卻隔著披肩,在我的肩膊上撫過。
“下周我要去美國……北京的冬天很冷……”
“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那溫暖的語氣和一顆溫暖的心,緊緊貼著我的後背,讓心中建立的堅固城牆,有一刻幾乎就要崩潰。仿佛一瞬間就失了定力,會在那以柔克剛的力量麵前,潰不成軍……
門鈴聲響起,亦驚醒我難以自主的幽思,如夢初醒般地坐直身體。
客廳的陳琳已去開了門,嶽惠的嬉笑立時響起。
“陳琳!陳琳!嗬嗬!真是你啊!”
她開心得好誇張,似乎四處逡巡我的身影,“廖冰然呢?”
我從他身前站起身,迎出去。
她一見我身上披的水貂皮,眼神轉移開去,看我身後出現的男人,臉上陡然露出了促狹的表情。
“哦?嗯?”
她看看我,又看看他,笑得詭異,卻過來拉著我的新裝看個不停。
“水貂的吧?哦,新世界我見過,賣八萬多呢,嗬嗬,又是南老板送的?”
八萬塊?又是天價的奢侈品?
我原以為做那麼不稱職的情婦,賺到一套房子、一台車子已經夠本了,沒想到又來這麼大的壓力?
錢多了會砸死人,他還要送哦?
披肩有著純紫色的自然紋,有兩條延續而出的垂帶,做係結用。我凝神看了看這黑白色相間的皮毛細帶,忽然帶了一臉嗤笑,
“以前有個形容詞,用來形容一個人文章寫得不好,往往說什麼‘狗尾續貂’。不過這大衣真讓人覺得這個詞好貼切哦,你們看,這帶子像不像那條狗尾?”
一語既出後幾秒,嶽惠凝固了臉上的笑,陳琳亦輕輕地低了頭,又刻意地扭過頭去。
我隻看這兩個人的表情,也知道我身後那男人的臉色很難看。
果不其然,他沒再說一個字,大步地越過我,隻給我一個高大的背影。
邁著流星步走到門口衣帽架,幾秒鐘身軀籠罩入風衣裡,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邁出去,‘砰’地一聲關了門。
嶽惠回過神來,瞪著眼教訓我。
“你也是,乾嘛老跟他過不去!?瞧你對他這樣,他還總過來跟你陪小心,這樣的男人,說實話,我這輩子還沒遇到過。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陳琳遠遠站著看著我,卻什麼都不說。沉默的眼裡仿佛含著更深的意味。
唐博豐不在,曲叢生待著也很是尷尬。圓滿地完成了烹飪任務,點頭躬身跟我道彆。
“廖小姐,沒事我就走了。”
然後溜得飛快。
好好的一桌團圓宴,真因為我一句刻意挑釁的侮辱變了味。陳琳在沉默裡輕輕地搖著頭,嶽惠隻顧埋頭吃飯,堵住那張始終頗有微詞的嘴。
我覺得,那個明顯帶著怒氣離去的背影,就像一塊石頭,在心上壓出了難以忽略的印摺。
我不尊重他、漠視他的好意、我用殘忍又惡毒的言行,毀滅著他對我的愛……
但,這是我真心所願嗎?
他從沒這麼生氣過,我生氣他隻會刻意來哄我。
不像今天,決絕又毫無預兆地給我一個背影,那麼冷硬乾脆的舉動,和以前截然不同……
——你不就是要他這樣對你嗎?他忘記你,你才有動力忘記他……
他不愛你,你才有堅定的信心離開他……
另一個自我在痛斥這個患得患失的‘我’……他走了、他走了,你處心積慮所做的,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嗎?
那你為什麼心裡惴惴不安呢?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麼?原來你擔心他不愛你……你擔心他不要你……
真的是這樣嗎?
—
穿了睡衣在床上,陳琳在門外輕輕敲門。
她今天還沒有時間買衣服,剛洗完澡穿了我的睡衣。這滿衣櫃的衣服,有的標簽我還沒來得及拆,現在我比她要瘦的多,她穿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