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楊誌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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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楊誌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1 / 1)

有《鷓鴣天》一詞為證:

天罡星在山東起義,地煞星在水滸縱橫。七星齊聚成就大事,在四海彰顯英雄本色。人如猛虎,馬似蛟龍,在黃泥岡上巧妙施計。滿載金銀財寶回到山寨,讓中書相公懊惱不已。

話說當時公孫勝正在閣子裡對晁蓋說:“這北京的生辰綱乃是不義之財,取了又有何妨。”正說著,隻見一個人從外麵急匆匆地衝了進來,一把揪住公孫勝,說道:“你好大的膽子!剛才你們商議的事,我都聽見了。”這人正是智多星吳學究。晁蓋笑著說道:“先生彆慌,快來相見。”兩人互相行禮之後,吳用說道:“在江湖上早就聽聞入雲龍公孫勝一清的大名,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處相會。”晁蓋介紹道:“這位秀才先生,就是智多星吳學究。”公孫勝說:“我在江湖上也常聽人說起加亮先生的大名,沒想到機緣巧合,能在保正莊上與賢能之士相聚。保正疏財仗義,所以天下豪傑都願意投奔到您的門下。”晁蓋說:“還有幾位相識在裡麵,一起請到後堂深處相見吧。”於是三個人走進裡麵,與劉唐、阮氏三兄弟都見了麵。

眾人說道:“今日的相聚絕非偶然,應當請保正哥哥坐在首位。”晁蓋推辭道:“我不過是個窮困的莊主,又沒什麼稀罕的東西招待貴客,怎敢坐在首位。”吳用說道:“保正哥哥,就依著我,先請坐吧。”晁蓋隻好坐在了第一位,吳用坐在第二位,公孫勝坐在第三位,劉唐坐在第四位,阮小二坐在第五位,阮小五坐在第六位,阮小七坐在第七位,然後眾人開始聚義飲酒。他們重新擺好杯盤,準備好酒菜,開懷暢飲。

吳用說道:“保正夢見北鬥七星墜落在屋脊上,今日我們七人聚義舉事,這豈不是應了天象。這樁富貴,我們唾手可得。我們七人相聚謀劃之事,沒有其他人知曉。公孫勝先生在江湖上是仗義疏財之人,所以得知這件事,前來投奔保正。之前讓劉兄去探聽生辰綱從哪條路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請啟程。”公孫勝說:“這件事不用去探聽了,貧道已經打聽清楚他們來的路線了,他們會從黃泥岡的大路上過來。”晁蓋說:“黃泥岡往東十裡路,有個地方叫安樂村,有個閒漢叫白日鼠白勝,他曾經來投奔過我,我還資助過他盤纏。”吳用說:“北鬥上的白光,莫非應在這個人身上?到時候自有用他之處。”劉唐問道:“黃泥岡離這裡較遠,我們在哪裡可以藏身呢?”吳用說:“就白勝家,那裡便是我們的安身之處,而且還要用到白勝。”晁蓋問:“吳先生,我們是軟取生辰綱,還是硬取呢?”吳用笑著說:“我已經安排好了計策,就看他們來的情況,能用武力就武力奪取,不行就用智謀。我有一條計策,不知道你們覺得怎麼樣?是這樣的……”晁蓋聽了,非常高興,跺腳說道:“好妙計!不愧被稱為智多星,果然比諸葛亮還厲害。好計策!”吳用說:“彆再提了。常言說:隔牆有耳,窗外豈無人。這件事隻能你知我知。”晁蓋便說:“阮家三兄弟請先回去,到時候再來小莊聚會。吳先生依舊回去教學。公孫先生和劉唐,就在我莊上暫且住下。”當天眾人飲酒直到很晚,然後各自去客房休息。

第二天五更,眾人早早起來,吃過早飯。晁蓋拿出三十兩花銀送給阮家三兄弟,說道:“這隻是一點小意思,千萬不要推辭。”阮家三兄弟哪裡肯接受。吳用說:“這是朋友的一番心意,不要推辭。”阮家三兄弟這才收下了銀兩。眾人一起把他們送出莊外。吳用湊到阮家三兄弟耳邊低聲說道:“就這麼辦,到時候千萬不要誤事。”阮家三兄弟告彆後,便回石碣村去了。晁蓋把吳學究、公孫勝和劉唐留在莊上,每天一起商議事情。

閒話少敘。且說北京大名府的梁中書,已經把十萬貫慶賀生辰的禮物都準備好了,選好日子準備派人起程。一天,梁中書在後堂坐下,蔡夫人問道:“相公,生辰綱什麼時候起程呢?”梁中書說:“禮物都已經準備好了,明後天就可以出發。隻是有一件事讓我猶豫不決。”蔡夫人問:“有什麼事讓你猶豫不決呢?”梁中書說:“去年花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往東京,隻因為用人不當,半路上被賊人劫走了,至今都沒有破案。今年在我帳前,又實在找不到一個可靠的人送去,所以我才猶豫不決。”蔡夫人指著台階下說:“你常說這個人非常厲害,為什麼不派他去,讓他寫個領狀,送這一趟,應該不會出錯。”梁中書看了看台階下的那個人,原來是青麵獸楊誌。梁中書非常高興,隨即把楊誌叫到廳上,說道:“我差點把你忘了。你要是能幫我把生辰綱送到東京,我自然會提拔你。”楊誌拱手向前稟報道:“恩相差遣,我不敢不依。隻是不知道怎麼安排?什麼時候出發呢?”梁中書說:“讓大名府準備十輛太平車子,帳前撥十個廂禁軍押著車,每輛車上都插一把黃旗,上麵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子再安排一個軍健跟著。三天內就要出發。”楊誌說:“不是我推脫,實在是去不得。請恩相另派精明能乾的人去吧。”梁中書說:“我有心要提拔你,在這獻生辰綱的文書裡,我另外再寫一封信,在太師麵前好好保舉你,讓你能得到一道敕命回來。你怎麼反倒找借口推辭不去呢?”楊誌說:“恩相在上,小人也曾聽說去年生辰綱被賊人劫去,至今沒有抓到賊人。今年路上盜賊又多,情況很不好。去東京又沒有水路,都是旱路,要經過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鬆林,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地方。就連單身的客人,都不敢獨自經過。他們知道這是金銀寶物,怎麼會不來搶劫呢?到時候白白丟了性命。所以我去不得。”梁中書說:“既然這樣,多派些軍校護送不就行了。”楊誌說:“恩相就算派五百人去,也無濟於事。這些人一聽到強人來了,都會嚇得先跑了。”梁中書說:“你這麼說,那生辰綱就不送了?”楊誌又稟報道:“如果依我一件事,我就敢去送。”梁中書說:“我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你,當然會依你的說法。”楊誌說:“如果依我說的,不要用車子,把禮物都裝成十幾條擔子,扮成客人運送貨物的樣子,再挑選十個健壯的廂禁軍,扮成腳夫挑著擔子。隻需要一個人和我一起,扮成客人,悄悄地連夜送往東京交付。這樣才行。”梁中書說:“你說得很對。我寫書信,重重地保舉你,讓你能得到誥命回來。”楊誌說:“多謝恩相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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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梁中書就叫楊誌一邊準備捆綁擔子,一邊挑選軍人。第二天,讓楊誌到廳前等候,梁中書出廳問道:“楊誌,你什麼時候出發?”楊誌稟報道:“回稟恩相,明天一早準時出發,現在就可以領狀。”梁中書說:“夫人也有一擔禮物,另外送給府中的寶眷,也要你一並送去。怕你不熟悉路線,特地再派奶公謝都管和兩個虞候,和你一起去。”楊誌告說道:“恩相,我去不得了。”梁中書說:“禮物都已經捆綁好了,怎麼又去不得了?”楊誌稟報道:“這十擔禮物都由我負責,和其他人都要聽我指揮,要早行就早行,要晚行就晚行,要住就住,要歇就歇,都由我來安排。現在又讓老都管和虞候跟我一起去,他們是夫人身邊的人,又是太師府門下的奶公,如果在路上和我作對,我怎麼敢和他們爭執呢?要是誤了大事,我到時候怎麼解釋?”梁中書說:“這也容易,我讓他們三個都聽你指揮就是了。”楊誌回答道:“如果能這樣,小人願意領狀。如果有疏忽閃失,甘願承擔重罪。”梁中書非常高興,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真是有見識。”隨即把老謝都管和兩個虞候叫出來,當廳吩咐道:“楊誌提轄願意領狀,押送生辰綱十一擔金珠寶貝去東京太師府交割,這責任都在他身上。你們三人和他一起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聽他的話,不能和他作對。夫人交代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要小心謹慎,早去早回,彆出什麼差錯。”老都管一一答應了。當天,楊誌就領了任務。

第二天一大早五更天,在府裡把擔子都擺在廳前,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又準備了一小擔財帛,一共十一擔。挑選了十一個健壯的廂禁軍,都扮成腳夫的模樣。楊誌戴上涼笠兒,穿著青紗衫子,係上纏帶,穿上行履麻鞋,挎著腰刀,提著樸刀。老都管也打扮成客人的樣子,兩個虞候假裝成跟隨的仆人。每個人都拿了條樸刀,還帶了幾根藤條。梁中書把文書交給了楊誌。一行人都吃飽喝足後,在廳上向梁中書告辭。看著軍人們挑著擔子出發,楊誌和謝都管、兩個虞候押著,一行總共十五人,離開了梁府,出了北京城門,沿著大路向東京進發。一路上,每隔五裡有一個單牌,十裡有一個雙牌。此時正是五月中旬,天氣雖然晴朗,但酷熱難耐。昔日吳七郡王有八句詩寫道:

玉屏四周環繞著朱紅色的欄杆,一群群遊魚在萍藻間嬉戲。

八尺長的竹席如同白蝦須一般,頭下枕著一枚紅瑪瑙。

六龍懼怕炎熱不敢前行,海水仿佛要將蓬萊島煮沸。

公子還嫌扇子風力微弱,而行人卻在這滾滾紅塵的道路上奔波。

這八句詩專門描寫炎天暑月的景象,那些公子王孫在涼亭、水閣中,浸著浮瓜沉李,調冰雪藕避暑,尚且還嫌熱。他們哪裡知道,這些行人為了一點微薄的名利,又沒有枷鎖束縛,在三伏天裡隻能在路途上行走。如今楊誌這一行人,為了趕在六月十五日生辰前到達,隻能在路途上趕路。自從離開北京後的五七天裡,他們都是五更天起床,趁著早晨涼快趕路,中午炎熱時就休息。五七天後,人煙漸漸稀少,行人也越來越少,一站站都是山路。楊誌卻要求辰時出發,申時就休息。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沒有一個是輕的,天氣又熱,實在走不動了,一看到樹林就想進去休息。楊誌不停地催促他們趕路,如果有人停下來,輕則痛罵,重則用藤條抽打,逼著他們前行。兩個虞候雖然隻背了些包裹行李,也累得氣喘籲籲走不動。楊誌生氣地說:“你們兩個怎麼這麼不懂事!這責任可都在我身上!你們不幫我催促這些腳夫,卻在背後慢慢磨蹭,這路上可不是鬨著玩的。”虞候說:“不是我們兩個故意走得慢,實在是太熱了走不動,所以才落後。前幾天隻是趁著早晨涼快趕路,現在怎麼能在這麼熱的時候趕路呢?這實在是不公平。”楊誌說:“你說這話,簡直是放屁。前幾天走的都是好路,現在可是危險的地方,如果不在白天趕過去,誰敢在五更半夜走呢?”兩個虞候嘴裡不敢說,心裡卻尋思著:“這家夥動不動就罵人。”

楊誌手持樸刀,握著藤條,親自催促著擔子前行。兩個虞候坐在柳陰下,一直等到老都管到來。他們趕忙向老都管訴苦:“楊家那家夥,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我們相公門下的一個提轄,竟如此囂張!”老都管回應道:“畢竟是相公當麵交代,叫我們彆和他作對,所以我一直沒吭聲。可這兩天他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看不下去,暫且忍耐他一下吧。”兩個虞候又說:“相公那也隻是場麵話,都管您自己拿主意就行。”老都管說:“再忍他一陣子吧。”當天走到申牌時分,他們找到一家客店住下。那十個廂禁軍個個汗如雨下,不停地唉聲歎氣,對老都管抱怨道:“我們倒黴做了軍健,明知道被派出來就是受苦的。這麼炎熱的天氣,還挑著重重的擔子,這兩天又不趁著早晨涼快趕路,動不動就被老大的藤條抽打。我們都是爹娘生養的皮肉,怎麼就這麼命苦!”老都管安撫道:“你們彆抱怨了,到了東京,我自然會賞你們。”眾軍漢說:“要是都管您一直這麼待我們,我們絕對不會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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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夜。第二天,天色還沒亮,眾人就起床,打算趁著早晨涼快趕路。楊誌跳起來大聲喝道:“去哪兒!先睡下,等會兒再說。”眾軍漢說:“不趁早走,等太陽大了熱得走不動,又要挨打。”楊誌大罵道:“你們懂什麼!”說著拿起藤條要打人。眾軍漢隻好忍氣吞聲,又躺了回去。當天一直到辰牌時分,才慢悠悠地生火做飯,吃完後繼續趕路。一路上,楊誌不停地驅趕著眾人,不許他們到涼快的地方休息。那十一個廂禁軍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抱怨,兩個虞候也在老都管麵前絮絮叨叨地說楊誌的壞話。老都管聽了,雖然沒太在意,但心裡也對楊誌有些惱怒。

閒話不多說。就這樣走了十四五日,那十四個人,沒有一個不埋怨楊誌的。這天在客店裡,辰牌時分,眾人又慢悠悠地生火,吃完早飯繼續趕路。當時正是六月初四,還沒到晌午,一輪紅日高懸天空,沒有半點雲彩,天氣酷熱無比。古人有八句詩形容這般炎熱:

祝融從南方趕來,揮舞著鞭子驅趕著火龍,火旗烈烈,燒得天空一片通紅。

太陽當空,仿佛凝固不動,天下如同處在巨大的紅爐之中。

五嶽的翠綠被熱氣蒸乾,雲彩消散;陽侯在海底也因酷熱而發愁,波濤乾涸。

何時能有一夜秋風刮起,為我掃除這天下的炎熱。

這一天他們走的路,全是偏僻崎嶇的山間小徑,翻山越嶺。楊誌監督著那十一個軍漢,大約走了二十多裡路。軍漢們想找個柳陰下歇涼,卻被楊誌拿著藤條趕了過來,喝道:“快走!想歇涼,等會兒再說。”眾軍人看看天色,四周沒有半點雲彩,那酷熱簡直讓人難以忍受。但見:

熱氣撲麵而來,塵土飛揚。萬裡乾坤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一輪烈日如同火傘高懸。四野沒有雲彩,風呼嘯著,海麵仿佛沸騰起來;千山被烈日灼燒,石頭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好像要碎裂成灰。空中的鳥雀仿佛性命不保,紛紛逃到樹林深處;水底的魚龍似乎也難以忍受,紛紛鑽入泥土之中。這酷熱讓石虎都喘不過氣來,就算是鐵人也要汗流浹背。

當時楊誌催促著一行人在山中的偏僻道路上前行,眼看著日頭到了正午,石頭被曬得滾燙,軍漢們腳疼得走不動了。眾軍漢說:“這麼熱的天,簡直要把人曬死。”楊誌嗬斥軍漢們:“快走!趕到前麵的岡子上,再做打算。”正走著,前麵出現了一座土岡子。眾人看這岡子,隻見:

岡頂上有上萬株綠樹,岡下根處長著一片黃沙。岡子險峻,形狀好似老龍,隻聽得風雨之聲回蕩。山邊的茅草雜亂地生長著,如同遍地的刀槍;滿地的石頭,就像沉睡的兩行虎豹。彆說西川蜀道艱險,要知道這裡就是太行山。

當時一行十五人爬上岡子,放下擔子,那十四個人都跑到鬆陰樹下躺下了。楊誌著急地說:“糟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竟然在這裡歇涼!起來,快走!”眾軍漢說:“就算你把我們剁成七八段,我們也實在走不動了。”楊誌拿起藤條,劈頭蓋臉地打過去。剛把這個打起來,那個又躺下了,楊誌毫無辦法。這時,隻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籲籲地也爬到岡子上,在鬆樹下坐下喘氣。老都管看到楊誌打軍健,說道:“提轄,天氣確實太熱了,他們走不動了,就彆為難他們了。”楊誌說:“都管,你不了解,這裡正是強人經常出沒的地方,地名叫黃泥岡。平常太平的時候,大白天都有人出來打劫,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誰敢在這裡停腳!”兩個虞候聽楊誌這麼說,便說道:“你都說好幾遍了,就會用這話來嚇唬人。”老都管說:“就讓他們眾人歇一歇,等過了中午再走,怎麼樣?”楊誌說:“你也糊塗了,這怎麼行!從這裡下岡子,還有七八裡路都沒有人煙,什麼地方,敢在這裡歇涼!”老都管說:“我先在這裡坐一會兒再走,你先去趕著他們眾人先走。”楊誌拿著藤條喝道:“誰要是不走,吃我二十棍。”眾軍漢一起叫嚷起來。其中一個分辯道:“提轄,我們挑著百十斤的擔子,可不像你空手走路。你真的不把我們當人!就算是留守相公親自來押解,也得讓我們說句話。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隻知道逞強!”楊誌罵道:“這畜生不把我氣死,就隻能用打來解決了。”說著拿起藤條,朝著那人的臉就打過去。老都管大聲喝道:“楊提轄,住手,聽我說。我在東京太師府裡做奶公的時候,門下的官軍成千上萬,見了我都畢恭畢敬,連聲答應。不是我自誇,就你這麼個差點丟了性命的軍人,相公可憐你,提拔你做個提轄,這官職小得像草芥子一樣,你竟然如此逞能。彆說我是相公家的都管,就是村裡的一個老人,你也該聽勸,隻顧打他們,這是什麼道理!”楊誌說:“都管,你是城裡人,在相府裡長大,哪裡知道這路途上有千難萬難。”老都管說:“四川、兩廣我都去過,可沒見過你這麼賣弄的。”楊誌說:“現在可不像太平時候。”老都管說:“你這話該割舌頭,如今天下怎麼就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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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誌正想再反駁,隻見對麵鬆林裡有個人影在那裡探頭探腦地張望。楊誌說:“我說什麼來著,這不就是歹人來了!”他扔下藤條,拿起樸刀,衝進鬆林裡,大喝一聲:“你這廝好大膽,竟敢偷看我們的貨物!”隻見鬆林裡一字排開七輛江州車兒,七個人光著膀子在那裡乘涼。其中一個鬢邊有一大塊朱砂記的人,拿著一條樸刀,朝著楊誌走來。七個人齊聲喊道:“哎呀!”都跳了起來。楊誌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那七個人反問:“你是什麼人?”楊誌又問:“你們莫不是歹人?”那七個人說:“你倒反過來問我們,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哪裡有錢給你。”楊誌說:“你們做小本生意,偏偏我有大本錢。”那七個人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楊誌說:“你們先說說從哪裡來的?”那七個人說:“我們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販賣棗子去東京,路過這裡。聽很多人說,這黃泥岡上經常有賊打劫客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我們七個隻有些棗子,沒什麼錢財。’就隻顧著過岡子。上了岡子,實在熱得受不了,就暫且在這林子裡歇一歇,等晚些涼快了再走。剛才聽到有人上岡子來,我們怕有歹人,所以讓這個兄弟出來看看。”楊誌說:“原來如此,也是普通客人。剛才見你們在窺探,隻怕是歹人,所以過來看看。”那七個人說:“客官拿幾個棗子吃吧。”楊誌說:“不用了。”然後拿起樸刀,回到擔子旁邊。

老都管說:“既然有賊,我們走吧。”楊誌說:“我還以為是歹人,原來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老都管說:“就像你剛才說的,他們要是歹人,可就沒命了。”楊誌說:“彆吵了,隻要沒事就好。你們先歇著,等涼快些再走。”眾軍漢都笑了。楊誌也把樸刀插在地上,自己到一邊的樹下坐下乘涼。沒過半碗飯的工夫,隻見遠遠地有一個漢子,挑著一副擔桶,唱著歌走上岡子來。他唱道: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

農夫心內如湯煮,樓上王孫把扇搖。”

那漢子一邊唱著,一邊走上岡子,在鬆林裡放下擔桶,坐下來乘涼。眾軍漢看見了,就問那漢子:“你桶裡裝的是什麼東西?”那漢子回答:“是白酒。”眾軍漢問:“挑到哪裡去賣?”那漢子說:“挑到村裡去賣。”眾軍漢問:“多少錢一桶?”那漢子說:“五貫足錢。”眾軍漢商量道:“我們又熱又渴,不如買些來吃,也能解解暑氣。”他們正在湊錢,楊誌看見了,喝道:“你們又想乾什麼?”眾軍漢說:“買碗酒喝。”楊誌掉轉樸刀杆就打,罵道:“你們不聽我的話,胡亂買酒吃,膽子不小!”眾軍漢說:“你沒事又來搗亂。我們自己湊錢買酒吃,關你什麼事,還打人。”楊誌說:“你們這些蠢家夥懂什麼!就知道貪吃,根本不了解路途上的艱險。多少好漢,都被蒙汗藥麻翻了。”那挑酒的漢子看著楊誌冷笑道:“你這客官真不懂事,幸好我沒賣給你吃,還說出這種沒道理的話。”

眾人正在鬆樹邊吵吵嚷嚷、爭論不休,這時,對麵鬆林裡那夥販賣棗子的客人,都提著樸刀走了出來,問道:“你們在吵什麼?”挑酒的漢子說:“我挑著這酒去岡子那邊的村裡賣,天太熱了,就在這兒歇涼。他們眾人想買些吃,我又沒賣給他們。這個客官非說我酒裡有什麼蒙汗藥。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居然說出這種話!”那七個客人說:“我們還以為有歹人出來,原來是這麼回事。說一聲也沒關係,我們倒想買一碗嘗嘗。既然他們起了疑心,那就先賣一桶給我們吃。”挑酒的漢子說:“不賣,不賣!”這七個客人說:“你這漢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們又沒說你什麼。你反正要把這酒挑到村裡去賣,賣給我們也是一樣收錢,賣給我們一些又有何妨。看你也不像是白白施舍茶湯的人,就當是救我們解解渴吧。”挑酒的漢子這才說:“賣一桶給你們倒也沒什麼,隻是他們剛才說得那麼難聽。而且我這兒也沒有碗瓢給你們舀著吃。”那七個人說:“你這漢子太較真了,說一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自己有椰瓢。”隻見兩個客人走到車子前,取出兩個椰瓢,另一個客人捧出一大捧棗子。七個人站在酒桶邊,打開桶蓋,輪流舀著酒喝,還就著棗子吃。不一會兒,一桶酒就被喝光了。七個客人問:“還沒問你這酒多少錢呢?”那漢子說:“我向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七個客人說:“五貫就依你五貫,隻多饒我們一瓢喝。”那漢子說:“不行,這是定好的價錢。”一個客人把錢遞給他,另一個客人便去揭開桶蓋,舀了一瓢酒,拿起來就喝。那漢子去搶,這個客人端著半瓢酒,朝著鬆林裡就跑。那漢子追過去,這時,這邊一個客人從鬆林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瓢,就到桶裡舀了一瓢酒。那漢子看見了,衝過來劈手奪過瓢,往桶裡一倒,蓋上桶蓋,把瓢往地上一扔,嘴裡說道:“你這客人怎麼這麼沒規矩!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還這麼胡攪蠻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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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的眾軍漢見了,心裡直癢癢,都想吃酒。其中一個看著老都管說:“老爺爺,您跟他說說。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了他一桶吃了,我們也隨便買這桶吃,潤潤喉嚨也好。實在是熱得口渴難耐,沒辦法,這岡子上又沒地方討水喝。老爺您行行好!”老都管聽眾軍這麼說,自己也想喝點,就走到楊誌跟前說:“那販棗子的客人已經買了他一桶酒吃了,就剩下這一桶,讓他們隨便買了解解暑氣吧。這岡子上確實沒地方討水喝。”楊誌心裡琢磨:“我在遠處看著,那些人都買他的酒吃了,那桶裡也當麵看著被吃了半瓢,想來這酒應該沒問題。打了他們半天,就暫且讓他們買碗吃吧。”楊誌說:“既然老都管這麼說了,就讓他們買了吃了趕緊起身。”眾軍漢聽了這話,湊了五貫足錢來買酒吃。那賣酒的漢子說:“不賣了,不賣了!”還說:“這酒裡有蒙汗藥。”眾軍漢陪著笑臉說:“大哥,何必這麼說話呢。”那漢子說:“不賣了,彆糾纏!”這時,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漢子,他說得不對,你也太較真了,連累我們也被你說了幾句。這和他們眾人沒關係,就隨便賣給他們一些吧。”那漢子說:“我沒事乾嘛要惹彆人起疑心。”販棗子的客人把賣酒的漢子推到一邊,直接把這桶酒提給眾軍漢吃。軍漢們打開桶蓋,沒東西舀酒,便小心翼翼地向客人借椰瓢用一用。眾客人說:“再送你們幾個棗子下酒。”眾軍漢道謝說:“這怎麼好意思。”客人說:“不用謝,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的客人,百八十個棗子不算什麼。”眾軍漢謝過之後,先舀了兩瓢,讓老都管喝一瓢,楊提轄喝一瓢。楊誌哪裡肯喝。老都管先喝了一瓢,兩個虞候各喝了一瓢。眾軍漢一擁而上,那桶酒很快就被喝光了。楊誌見眾人喝了沒事,自己本來不想喝,一來天氣實在太熱,二來口渴得難以忍受,便拿起酒來,隻喝了一半,又分了幾個棗子吃。賣酒的漢子說:“這桶酒被那客人多饒了兩瓢喝,少了些酒,我就饒你們眾人半貫錢吧。”眾軍漢把錢還給他。那漢子收了錢,挑著空桶,依舊唱著山歌,從岡子上下去了。

隻見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站在鬆樹旁邊,指著這十五個人說:“倒下,倒下!”隻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那七個客人從鬆樹林裡推出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的棗子都扔在地上,將那十一擔金珠寶貝,全都裝到了車子裡,喊了一聲:“打擾了!”便一直朝著黃泥岡下推了下去。楊誌嘴裡隻是叫苦,身體軟綿綿的,掙紮著也起不來。十五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把金寶都裝上車拉走了,卻起不了身,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

我且問你:這七個人到底是誰?不是彆人,原來正是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阮氏三兄弟這七個。剛才那個挑酒的漢子,就是白日鼠白勝。他們又是怎麼下的藥呢?原來,挑上岡子的時候,兩桶都是好酒。七個人先吃了一桶,劉唐揭開桶蓋,又舀了半瓢吃,故意讓他們看著,就是要讓他們放心。之後,吳用去鬆林裡取出藥來,抖在瓢裡,裝作是趕來饒他們酒喝,用瓢去舀的時候,藥已經攪在了酒裡,假裝舀了半瓢吃,白勝劈手奪過瓢,把藥傾在了桶裡。這就是他們的計策。整個計謀都是吳用出的。這就叫做“智取生辰綱”。

原來楊誌喝的酒少,所以醒得快,掙紮著爬了起來,卻還是腳步不穩。看看那十四個人,個個口角流涎,都動彈不了。這正應了那句俗語:“就算你像鬼一樣奸猾,還是喝了洗腳水。”楊誌又氣又悶,心想:“如果你們把生辰綱拿走了,我怎麼回去見梁中書!這領狀也沒法交了!”一怒之下,把領狀扯破了。“如今我弄得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投,能逃到哪裡去?還不如就在這岡子上尋個死路算了!”他撩起衣服,邁開大步,就要往黃泥岡下跳。正所謂:雖然還沒享受榮華富貴,卻先遭了大禍。真好似:落花被三月的雨打落,楊柳被九月的霜摧殘。究竟楊誌在黃泥岡上尋死,性命會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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