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寫道:
心靈純淨毫無雜念才稱得上清,寂靜之中沒有一絲念頭產生。
要像管束猿猴與駿馬一般,不讓自己放縱,精神需謹慎,莫要肆意張揚。
去除六賊,領悟三乘佛法,放下萬種緣分,內心自然清明。
消除色欲,永遠超脫塵世,就能安享西方極樂世界。
話說唐三藏意誌堅定,拚儘全力保全了自己的身體。多虧行者等人打死蠍子精,將他從琵琶洞救了出來。此後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盛夏時節。隻見:
微風不時送來野蘭花的香氣,雨後初晴,新竹帶來絲絲涼意。
漫山遍野的艾葉無人采摘,山澗裡的蒲花獨自爭豔。
海榴嬌豔,引得遊蜂歡喜,溪邊柳蔭濃鬱,黃雀歡快飛舞。
路途遙遠,無法準備粽子,卻能想象龍舟競渡,憑吊汨羅江的情景。
師徒幾人欣賞著端午節的景色,不知不覺度過了這個節日,忽然又看到一座高山擋住了去路。長老拉住韁繩,回頭喊道:“悟空,前麵有山,恐怕又會出現妖怪,一定要小心防備。”行者等人說:“師父放心。我們誠心向佛,還怕什麼妖怪!”長老聽了這話,十分高興,揮鞭催促駿馬,放鬆韁繩,加快速度前行。不一會兒,他們登上了山崖,抬頭望去,隻見:
山頂的鬆柏與青雲相接,石壁上荊棘和野藤纏繞。山勢巍峨高聳,懸崖峭壁層層疊疊。萬丈高的山峰險峻陡峭,千層深的溝壑幽深難測。蒼苔和碧蘚鋪滿了背陰的石頭,古老的檜樹和高大的槐樹形成了茂密的樹林。在樹林深處,能聽到幽禽婉轉啼鳴,那美妙的聲音實在值得吟誦。山澗裡的水流如同傾瀉的美玉,路旁的落花好似堆積的黃金。山勢險惡,難以行走,十步之中沒有半步是平坦的。狐狸和麋鹿成雙成對出現,白鹿和玄猿迎麵走來。忽然傳來虎嘯聲,讓人膽戰心驚,鶴鳴聲震耳欲聾,響徹天庭。黃梅和紅杏可以作為食物,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野草閒花。
師徒四人走進山裡,慢慢走了很久,翻過山頭,下了西坡,來到一段平坦的地方。豬八戒想要表現自己,讓沙和尚挑著擔子,他雙手舉起釘鈀,上前趕馬。可那匹馬並不怕他,任憑呆子“嗒笞笞”地驅趕,隻是慢悠悠地走著,並不加快速度。行者說:“兄弟,你趕它做什麼?就讓它慢慢走吧。”八戒說:“天色快晚了,從上山到現在走了一整天,我肚子都餓了,大家走快點,找個人家化點齋飯吃。”行者聽了,說道:“既然這樣,我來讓它快走。”他把金箍棒晃了一晃,大喝一聲,那匹馬立刻掙脫韁繩,像箭一樣飛快地順著平坦的路向前跑去。你說這馬為什麼不怕八戒,卻怕行者呢?原來,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羅天禦馬監養馬,官名叫“弼馬溫”,所以一直流傳到現在,馬都懼怕猴子。長老拉不住韁繩,隻能緊緊抓住鞍橋,任由馬跑了二十來裡地,才慢慢緩了下來。
他們正走著,忽然聽到一陣鑼聲,路兩邊一下子閃出三十多個人,個個手持槍刀棍棒,擋住路口喊道:“和尚!往哪裡走!”嚇得唐僧渾身發抖,坐不穩馬鞍,從馬上跌了下來,蹲在路旁的草叢裡,不停地叫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為首的兩個大漢說:“不打你,隻要留下盤纏。”長老這才明白過來,知道他們是一夥強盜,於是欠身抬頭看去。隻見:
一個青臉獠牙,比太歲還凶惡,一個眼睛暴突,圓睜著像喪門星。鬢邊的紅發像飄動的火焰,頷下的黃須如同插著的鋼針。他們兩個頭戴虎皮做的花磕腦,腰係貂裘製成的彩色戰裙。一個手中拿著狼牙棒,一個肩上橫著扡撻藤。他們果然像巴山的猛虎,又如同出水的蛟龍一般凶猛。
三藏見他們如此凶惡,隻好站起來,雙手合十說道:“大王,貧僧是東土大唐皇帝派往西天取經的。自從離開長安,時間已經很久了,就算有些盤纏也都用完了。出家人向來以化緣為生,哪裡有什麼錢財?還望大王行個方便,讓貧僧過去吧!”那兩個賊頭帶著眾人走上前說:“我們在這裡起了打劫的心思,截斷這條要道,專門索要錢財。什麼方便不方便?你要是真沒有錢財,就趕緊脫下衣服,留下白馬,放你過去!”三藏說:“阿彌陀佛!貧僧這件衣服,是東家討塊布,西家求根針,零零碎碎化來的。你們要是剝了去,豈不是要害死我?你們要是在這世上做強盜,下輩子可就要變成畜生了!”
那賊聽了大怒,拿起大棍就上前要打。長老嘴裡沒說話,心裡卻想:“可憐啊!你隻知道你的棍子,還不知道我徒弟的棍子厲害呢!”那賊不容分說,舉著棍子,沒頭沒腦地打過來。長老一輩子不會說謊,遇到這緊急情況,沒辦法,隻好撒了個謊說:“二位大王,先彆動手。我有個小徒弟,在後麵馬上就到。他身上帶著幾兩銀子,給你們就是了。”那賊說:“這和尚還挺怕吃虧。先把他捆起來!”眾嘍囉一擁而上,用一條繩子把長老捆了起來,高高地吊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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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三個闖禍精隨後趕了過來。八戒嗬嗬大笑道:“師父走得好快,不知道在哪裡等我們呢。”忽然看見長老被吊在樹上,他又說:“你看師父,等就等吧,卻還有這般興致,爬上樹去,扯著藤條打秋千玩呢!”行者見了,說道:“呆子,彆亂說。師父被吊在那裡呢。你們兩個慢點來,我去看看。”好大聖,急忙登上高坡仔細查看,認出是一夥強盜,心中暗自高興道:“運氣真好!生意上門了!”他轉身,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和尚,穿著一件黑色僧衣,年紀大約十六歲,肩上背著一個藍布包袱,邁開步子,走到跟前,叫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這些都是什麼壞人?”三藏說:“徒弟呀,還不快來救我,還問什麼呢?”行者問:“他們是乾什麼的?”三藏說:“這一夥攔路的,把我攔住,索要過路費。因為我身上沒有東西,就把我吊在這裡,隻等你來想辦法。不然,就把這匹馬送給他們吧。”行者聽了,笑著說:“師父你太軟弱了。天下的和尚,像你這麼好欺負的可少見。唐太宗派你去西天見佛祖,誰讓你把這龍馬送人了?”三藏說:“徒弟呀,像這樣被吊起來打著要東西,可怎麼辦才好?”行者問:“你跟他們怎麼說的?”三藏說:“他們打得我急了,沒辦法,就把你供出來了。”行者說:“師父,你真不會辦事。你供我做什麼?”三藏說:“我說你身邊有些盤纏,讓他們先彆打我,這隻是一時救急的話。”行者說:“好!好!好!承蒙你抬舉,就該這麼供。要是一個月能供個七八十次,老孫的買賣就更好做了。”
那夥賊見行者和他師父說話,散開陣勢,圍了上來,說:“小和尚,你師父說你腰裡有盤纏,趁早拿出來,饒你們性命!要是說半個‘不’字,就都送了你們的命!”行者放下包袱說:“各位長官,彆吵。盤纏就在這個包袱裡,不多,隻有二十來錠馬蹄金,二三十錠粉麵銀,零散的還沒數過。你們要就把包袱一起拿走,千萬彆打我師父。古書說:‘道德是根本,錢財是末節。’錢財隻是小事。我們出家人,自有化緣的地方;要是遇到個齋僧的好心人,施舍的錢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多少?隻希望你們把我師父放下來,我就把這些都給你們。”那夥賊聽了,都很高興,說:“這老和尚小氣,這小和尚倒還大方。”喊道:“把他放下來。”長老得了性命,跳上馬,顧不上行者,揮著鞭子,一路跑回原路。
行者連忙叫道:“走錯路了。”提著包袱,就要追上去。那夥賊攔住他說:“往哪裡走?把盤纏留下,免得受刑!”行者笑著說:“說清楚,盤纏得分成三份。”那賊頭說:“這小和尚太狡猾,還想瞞著他師父留一些。也罷,拿出來看看。要是多的話,也分點給你,你可以背地裡買果子吃。”行者說:“哥呀,不是這麼回事。我哪裡有什麼盤纏?我是說你們兩個打劫彆人的金銀,得分些給我。”那賊聽了大怒,罵道:“這和尚不知死活!你不肯給我,反倒問我要!彆跑!看打!”掄起一條扡撻藤棍,照著行者的光頭上打了七八下。行者裝作不知道,滿臉賠笑說:“哥呀,要是這麼打,就算打到明年開春,也不當真。”那賊大驚道:“這和尚的頭真硬!”行者笑著說:“不敢當,不敢當,過獎了。還算勉強說得過去。”那賊不容分說,兩三個一起亂打。行者說:“各位彆生氣,我拿出來就是了。”
好大聖,伸手到耳朵裡摸了摸,拔出一根繡花針,說:“各位,我出家人,確實沒帶盤纏,就把這根針送給你們吧。”那賊說:“真倒黴!放走了一個有錢的和尚,卻抓住了這個窮禿驢!你難道會做裁縫?我要針有什麼用?”行者聽他們不要,就把針拈在手中,晃了一晃,變成了碗口粗細的一條棍子。那賊害怕地說:“這和尚人小,倒會變戲法。”行者把棍子插在地上說:“各位要是拿得動,就送給你們。”兩個賊上前去搶奪,可惜就像蜻蜓搖石柱,根本無法撼動分毫。這條棍本是如意金箍棒,用天秤稱過,有一萬三千五百斤重,那夥賊哪裡知道。大聖走上前,輕輕拿起棍子,擺了個蟒翻身拗步的姿勢,指著強盜說:“你們運氣不好,遇到我老孫了!”那賊又走上前,打了五六十下。行者笑著說:“你們也打得手累了,讓老孫打一棒,可彆當真。”你看他揮動棍子,晃一晃,就有井欄那麼粗,七八丈長;用力一揮,一棍就把一個賊打倒在地,那賊嘴唇貼著土,再也說不出話來。另一個賊開口罵道:“你這禿廝太無禮了!沒有盤纏,還打傷我一個人!”行者笑著說:“先彆急,先彆急!等我一個個打,乾脆讓你們斷了根!”又是一棍,把第二個賊也打死了。嚇得那些嘍囉們丟槍棄棍,四處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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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唐僧騎著馬,正往東跑,八戒和沙僧攔住他說:“師父,你往哪裡去?走錯路了。”長老拉住馬說:“徒弟啊,趕緊去跟你師兄說,讓他手下留情,彆打死那些強盜。”八戒說:“師父,你先停下,我去說。”呆子一路跑到前麵,大聲喊道:“哥哥,師父讓你彆打人!”行者說:“兄弟,我哪有打人?”八戒問:“那些強盜去哪裡了?”行者說:“其他人都跑了,就兩個頭兒在這裡睡覺呢。”八戒笑著說:“你們兩個倒黴鬼,是不是熬夜了,這麼辛苦,不在彆處睡,卻睡在這裡!”呆子走到跟前,看了看說:“倒和我是一路人,張著嘴睡覺,還淌出些口水來了。”行者說:“是老孫一棍子打出豆腐來了。”八戒問:“人頭上怎麼會有豆腐?”行者說:“打出腦子來了!”
八戒一聽行者說打出了腦子,趕忙跑回去,對唐僧說:“咱們散夥吧!”三藏說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們往哪條路跑了?”八戒回答:“都被打得直挺挺的,還能往哪兒跑呀!”三藏問:“你為什麼說散夥?”八戒說:“人都被打死了,這不是散夥是什麼?”三藏又問:“被打的人什麼樣了?”八戒說:“頭上被打出了兩個大窟窿。”三藏吩咐:“解開包裹,拿幾文施舍的錢,趕緊去那兒買兩個膏藥,給他們貼上。”八戒笑著說:“師父,您可真糊塗。膏藥隻能貼在活人的瘡腫上,哪能貼在死人的窟窿上呀?”三藏問:“真的打死了?”頓時惱怒起來,嘴裡不停地絮絮叨叨,一會兒喊猢猻,一會兒叫猴子,掉轉馬頭,和沙僧、八戒一起走到死人跟前,隻見兩人血淋淋地倒在山坡下麵。
長老實在不忍心看,立刻讓八戒:“快用釘鈀挖個坑,把他們埋了,我給他們念卷《倒頭經》。”八戒說:“師父,您這是使喚錯人了。行者打死人,應該讓他去燒埋,怎麼讓老豬乾這土工的活兒?”行者被師父罵得惱火,衝著八戒喝道:“你這懶家夥!趕緊去埋!再晚點兒,就吃我一棍!”呆子慌了,跑到山坡下,挖了有三尺深,下麵全是石頭和石根,釘鈀齒都被卡住了。呆子扔掉釘鈀,就用嘴拱,拱到鬆軟的地方,一嘴能拱二尺五,兩嘴就有五尺深,把兩個賊的屍體埋了,堆成了一個墳堆。三藏說:“悟空,拿香燭來,我要禱告,好念經。”行者撇著嘴說:“您真不懂事!這半山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到哪兒去弄香燭?就算有錢也沒地方買。”三藏生氣地說:“猴頭,一邊去!等我撮土焚香禱告。”這正是:三藏下了馬鞍,對著荒野中的墳墓悲傷不已,聖僧懷著善念,為荒墳祝禱。祝詞是這樣的:
“拜告各位好漢,請聽我訴說緣由:我是來自東土大唐的弟子。奉唐太宗皇帝的旨意,前往西方求取真經。剛來到此地,遇到你們這麼多人,不知道你們是哪個府、哪個州、哪個縣的,都在這山裡結黨成群。我好言好語,誠懇地哀求你們。可你們不聽,反而對我發怒。結果被行者用棍子打死。想到你們的屍骸暴露在外,我便隨手下土堆墳。折下青竹當作光燭,雖沒有光彩,但我心意誠懇;拿起頑石當作施食,雖沒有滋味,但我的誠意真切。你們要是到森羅殿下去告狀,尋根究底,他姓孫,我姓陳,我們不同姓。冤有頭,債有主,千萬彆告我這個取經的僧人。”
八戒笑著說:“師父這是撇得乾淨。他打人的時候,可沒我們兩個什麼事兒。”三藏真的又撮土禱告說:“好漢要告狀,就隻告行者,和八戒、沙僧也沒關係。”大聖聽了,忍不住笑道:“師父,您老人家太沒情義了。為了幫您取經,我費了多少辛苦,如今打死這兩個毛賊,您倒讓他們去告老孫。雖說動手的是我,可也是為了您啊。您要是不去西天取經,我不做您的徒弟,怎麼會來這兒,又怎麼會打死人!索性我也祝禱一下。”他拿著鐵棒,朝著墳上搗了三下,說:“遭瘟的強盜,你聽著!你前前後後打了我十幾棍,打得我不疼不癢的,惹惱了我的性子,一個不小心,就把你打死了。你愛到哪兒告就到哪兒告,我老孫可不怕:玉帝認識我,天王也跟我熟;二十八宿怕我,九曜星官懼我;府縣城隍見了我都得下跪,東嶽天齊見了我也害怕;十代閻君曾給我當仆從,五路猖神曾給我當下人;不管是三界五司,還是十方諸神,都跟我交情深厚,你隨便到哪兒告去!”三藏聽他說出這般狠話,又擔心起來,說:“徒弟呀,我這麼祝禱,是讓你心存好生之德,做個善良的人;你怎麼還當真了呢?”行者說:“師父,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事兒。咱們還是趕緊找個地方住下吧。”長老隻好忍著氣,上馬趕路。
孫大聖心裡有些不痛快,八戒和沙僧也各有嫉妒的心思,師徒四人表麵上和和氣氣,心裡卻各有想法。他們沿著大路往西走,忽然看見路北有一座莊院。三藏用鞭子指著說:“我們到那兒借宿吧。”八戒說:“好啊。”於是他們走到莊舍邊下了馬。一看,這地方還真不錯。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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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花鋪滿了小路,各種樹木遮擋著門扉。遠處的山水流淌,平坦的田地裡種著麥子和葵菜。蒹葭被露水滋潤,輕鷗在上麵棲息,楊柳在微風中搖曳,倦鳥在枝頭停歇。青柏和鬆樹相互爭翠,紅蓬和蓼草競相芳菲。村裡的狗在叫,晚歸的雞在啼,牛羊吃飽了,牧童也回家了。炊煙嫋嫋,黃粱飯已經煮熟,正是山裡人家傍晚的時候。
長老走上前去,忽然看見村舍門裡走出一個老者,便和他相見,行了問訊禮。老者問道:“僧人從哪裡來?”三藏說:“貧僧是東土大唐皇帝派往西天取經的。剛才路過寶地,天色已晚,特地到府上借宿一晚。”老者笑著說:“從你們那麼遠的地方到我這兒,路途遙遠,你們是怎麼跋山涉水,獨自來到這裡的?”三藏說:“貧僧還有三個徒弟一起。”老者問:“你的高徒在哪裡?”三藏用手指著說:“就在大路旁站著的那幾個。”老者猛地抬頭,看到他們的模樣醜陋,急忙轉身往屋裡走,三藏拉住他說:“老施主,行行好,借宿一晚吧!”老者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搖著頭,擺著手說:“不,不,他們不像人樣!是,是,是幾個妖精!”三藏賠著笑說:“施主千萬彆害怕。我徒弟雖然長得這樣,但他們不是妖精。”老者說:“哎呀,一個像夜叉,一個像馬麵,一個像雷公!”行者聽了,大聲叫道:“雷公是我孫子,夜叉是我重孫,馬麵是我玄孫哩!”老者聽了,嚇得魂飛魄散,臉色都變了,一心隻想進屋。三藏拉著他,一起到了草堂,賠著笑說:“老施主,彆害怕他們。他們就是性子粗魯,不會說話。”
正在勸解的時候,隻見後麵走出一個婆婆,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說:“爹爹,你為什麼這麼害怕?”老者這才說:“媽媽,端茶來。”婆婆真的放下孩子,到裡麵捧出兩杯茶。喝完茶,三藏走到婆婆麵前,行禮說:“貧僧是東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經的。剛到貴地,來府上借宿。因為我三個徒弟相貌醜陋,讓老家長受驚了。”婆婆說:“看到相貌醜的就這麼受驚,要是看到老虎豺狼,那可怎麼辦?”老者說:“媽媽呀,人長得醜也就罷了,可他們說話更是嚇人。我說他們像夜叉、馬麵、雷公,他卻吆喝著說,雷公是他孫子,夜叉是他重孫,馬麵是他玄孫。我聽了這話,才這麼害怕。”唐僧說:“不是,不是。像雷公的,是我的大徒弟孫悟空。像馬麵的,是我的二徒弟豬悟能。像夜叉的,是我的三徒弟沙悟淨。他們雖然長得醜,但也是佛門弟子,皈依了善果,不是什麼惡魔毒怪,不用怕他們!”
公婆兩人聽了他們的名號,又聽說是皈依佛門的,這才定下心來,不再驚慌,說道:“請進來,請進來。”長老出門把徒弟們叫進來,又叮囑道:“剛才這老者很討厭你們。現在進去見麵,千萬彆失禮,都要尊重些。”八戒說:“我長得俊秀,又斯文,不像師兄那麼愛撒潑。”行者笑著說:“要不是嘴長、耳朵大、臉醜,你也算是個好男子。”沙僧說:“彆爭了,這裡可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趕緊進去!趕緊進去!”
於是他們把行囊和馬匹都牽到草堂上,一起唱了個喏,坐了下來。那婆婆很賢惠,立刻帶著小孩,吩咐去煮飯,準備了一頓素齋,師徒四人吃了。天漸漸黑了,又點起燈來,大家都在草堂上閒聊。長老這才問:“施主貴姓?”老者說:“姓楊。”又問年紀,老者說:“七十四歲。”又問:“有幾個兒子?”老者說:“隻有一個。剛才媽媽帶著的是小孫子。”長老說:“請令郎出來相見,我好行禮。”老者說:“那孩子不值得行禮。我命苦,養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他現在不在家。”三藏問:“他在哪裡做事?”老者點頭歎氣說:“可憐啊!可憐啊!他要是肯好好做事,那就是我的福氣了!那孩子一心隻生惡念,不務正業,專門喜歡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結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從五天前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三藏聽了,不敢出聲,心裡暗想:“說不定悟空打死的就是他兒子……”長老心神不安,欠身說:“善哉!善哉!這麼好的父母,怎麼生出這麼忤逆的兒子!”行者走上前說:“老官兒,像這樣不成器、乾壞事的兒子,連累父母,留著他有什麼用!等我幫你把他找來,打死算了。”老者說:“我也想把他送走,可再沒有彆的兒子了,雖然他不成器,但還是得留著他給我養老送終。”沙僧和八戒笑著說:“師兄,彆管閒事,你我又不是官府的人。他家兒子不爭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還是請施主給我們一些稻草,我們在那邊搭個鋪睡覺,明天一早趕路。”老者立刻起身,讓沙僧到後園拿了兩捆稻草,讓他們在園中的草團瓢裡休息。行者牽了馬,八戒挑了行李,和長老一起到草團瓢裡安歇,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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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夥賊裡麵,果然有老楊的兒子。當天早上在山前,行者打死了兩個賊首,他們都四散逃命。大概到了四更天的時候,他們又聚在一起,來到門前敲門。老者聽到敲門聲,立刻披上衣服說:“媽媽,那些人來了。”媽媽說:“來了就去開門,讓他們進來吧。”老者這才去開門,隻見那夥賊都叫嚷著:“餓了!餓了!”老楊的兒子急忙走進屋裡,叫醒他的妻子,讓她打米煮飯;可廚房裡沒有柴了,他就到後園去拿柴,到了廚房,問妻子:“後園裡的白馬是哪兒來的?”他妻子說:“是東土取經的和尚,昨晚來這兒借宿,公公婆婆招待了他們一頓晚飯,讓他們在草團瓢裡睡了。”
那賊聽了,走出草堂,拍手大笑說:“兄弟們,運氣來了!運氣來了!仇人在我家裡呢!”眾賊問:“哪個仇人?”那賊說:“就是打死我們頭兒的和尚,來我家借宿,現在就睡在草團瓢裡。”眾賊說:“太好了!太好了!抓住這些禿驢,一個個剁成肉醬,一來能得到他們的行囊和白馬,二來能給我們頭兒報仇!”那賊說:“先彆急。你們先去磨刀。等我把飯煮熟了,大家吃飽了,一起動手。”於是那些賊真的有的磨刀,有的磨槍。
那老頭兒聽到那些賊人的話,悄悄跑到後園,叫醒唐僧師徒四人,說道:“那些家夥帶著人來了,知道你們在這兒,想要害你們。我這把年紀了,念你們遠道而來,不忍心看你們遭難。你們趕緊收拾行李,我從後門送你們出去!”三藏聽了,嚇得渾身發抖,趕忙向老者叩頭道謝,隨後立刻叫八戒牽馬,沙僧挑擔,行者拿起九環錫杖。老者打開後門,把他們送了出去,之後又悄悄回到前麵,上床睡覺。
再說那些賊人磨快了刀槍,吃飽了飯,此時已經是五更天,他們一起到園子裡查看,卻發現人不見了。於是急忙點燈,找了好一會兒,四處都沒有蹤跡,隻看到後門開著,都叫嚷著:“從後門跑了!跑了!”眾人齊聲大喊:“追上去抓住他們!”
一個個跑得飛快,就像離弦之箭,一直追到東方日出,才遠遠望見唐僧師徒。長老忽然聽到喊叫聲,回頭一看,後麵有二三十人,拿著槍刀,氣勢洶洶地追來,便著急地說:“徒弟啊,賊兵追上來了,這可怎麼辦!”行者鎮定地說:“放心!放心!老孫去收拾他們。”三藏拉住馬說:“悟空,千萬彆傷人,把他們嚇退就行了。”行者哪裡肯聽,急忙抽出金箍棒,轉身迎上去,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眾賊罵道:“你這禿廝太無禮了!還我大王的命來!”那夥賊人擺開圈子陣,把行者圍在中間,舉起槍刀,亂砍亂刺。大聖把金箍棒晃了一晃,變得碗口粗細,對著那夥賊一陣猛打,打得他們七零八落,東倒西歪。被棒子碰到的,不是死就是傷;挨上一點的,骨折皮破。機靈點的賊逃脫了幾個,遲鈍些的都去見了閻王!
三藏騎在馬上,看到打倒了這麼多人,嚇得趕忙策馬往西跑。豬八戒和沙和尚緊緊跟在後麵。行者問那些沒死但帶傷的賊人:“哪個是楊老頭兒的兒子?”那賊人忍著痛,哼哼唧唧地說:“爺爺,那個穿黃衣服的就是!”行者走上前,奪過刀,把那個穿黃衣服的賊人頭砍了下來,提著血淋淋的腦袋,收起鐵棒,邁開雲步,趕到唐僧馬前,舉起人頭說:“師父,這就是楊老頭兒那忤逆的兒子,被老孫把腦袋取來了。”三藏見了,大驚失色,嚇得從馬上跌了下來,罵道:“你這潑猴,嚇死我了!快拿開!快拿開!”八戒上前,一腳把人頭踢到路旁,用釘鈀扒了些土蓋上。
沙僧放下擔子,攙扶著唐僧說:“師父,您起來。”長老在地上定了定神,口中立刻念起《緊箍兒咒》,把個行者疼得耳朵發紅,臉漲得通紅,眼睛發漲,頭昏腦漲,在地上直打滾,不停地喊著:“彆念!彆念!”長老念了十幾遍,還不停口。行者翻著筋鬥,豎蜻蜓,疼得難以忍受,隻能哀求:“師父饒了我吧!有話就說。彆念!彆念!”三藏這才住口,說道:“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要你跟著了,你回去吧!”行者忍著疼,磕頭說:“師父,為什麼要趕我走啊?”三藏說:“你這潑猴,太凶狠殘暴了,根本不是個取經的人。昨天在山坡下,你打死那兩個賊頭,我就怪你太狠心。到了晚上,在老者家裡,承蒙他賜齋飯,借宿一晚,又開後門放我們逃命。雖然他兒子不成器,但和我們沒關係,你也不該把他斬首;更何況你還殺了這麼多人,害了多少性命,傷了天地間多少和氣。我屢次勸你,你卻一點善念都沒有,留你有什麼用!快走!快走!不然我又要念咒語了!”行者害怕,連忙說:“彆念,彆念!我走就是了!”說完,一個筋鬥雲,無影無蹤,瞬間就不見了。唉!這正是:心中有凶狂之念,就難以修煉成丹;精神無法安定,就難以成就大道。畢竟不知道大聖去了哪裡,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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