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薛姨媽被金桂這一頓吵鬨氣得肝氣上逆,左肋一陣陣地作痛。寶釵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等不及醫生來,趕忙叫人去買了幾錢鉤藤,煎了濃濃的一碗藥,給母親喝了下去。又和香菱一起給薛姨媽捶腿揉胸,過了一會兒,薛姨媽才稍微感覺舒服了些。薛姨媽心裡又氣又悲,氣的是金桂這般撒潑,悲的是寶釵如此有涵養,反倒讓她覺得可憐。寶釵又勸慰了一番,不知不覺間,薛姨媽睡著了,肝氣也慢慢平複下來。寶釵便說:“媽媽,您彆把這些閒氣放在心上。過幾天等您能走動了,不妨到老太太、姨媽那邊去聊聊天,散散心也好。家裡有我和香菱照應著,她金桂諒也不敢怎麼樣。”薛姨媽點點頭說:“過兩天再看吧。”
再說元妃病好之後,賈府上下都很高興。過了幾天,幾個宮裡的公公帶著東西和銀兩來了,傳貴妃娘娘的旨意,說是因為家裡人進宮探望辛苦,都有賞賜。公公們把物件和銀兩一一交代清楚。賈赦、賈政等人向賈母稟報後,一起謝恩,太監們喝了茶就離開了。大家回到賈母房中,說笑了一陣。這時,外麵的老婆子進來傳話說:“小廝們來回稟,那邊有人請大老爺去說要緊的事兒。”賈母便對賈赦說:“你去吧。”賈赦答應著,退出去辦事了。
這時,賈母突然想起什麼,笑著對賈政說:“娘娘心裡可著實惦記著寶玉,前兒還特意問起他呢。”賈政陪著笑說:“隻是寶玉不太肯用心念書,辜負了娘娘的一番美意。”賈母說:“我還替他說了好話,說他最近文章有進步了。”賈政笑著說:“哪能像老太太說的那樣。”賈母說:“你們時常讓他出去作詩作文,難道他都沒寫好嗎?小孩子嘛,慢慢教導就是了,俗話說‘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賈政聽了,連忙陪笑說:“老太太說得對。”賈母又說:“說起寶玉,我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如今他也長大了,你們也該留意著,給他找個好姑娘定下親事。這可是他一輩子的大事。彆管是遠親還是近戚,窮點富點都沒關係,關鍵是要了解那姑娘品性好,模樣周正。”賈政說:“老太太吩咐得很對。隻是有一點,姑娘要好,首先得寶玉自己學好才行,不然沒個正形兒,反倒耽誤了人家姑娘,那多可惜。”賈母聽了這話,心裡有點不太高興,便說:“按說,有你們做父母的操心,哪用得著我來費神。隻是我想著寶玉這孩子從小跟著我,我難免多疼他一點,或許耽誤了他成長的正事。但我看他天生模樣長得齊整,心性也實在,未必就沒出息,把人家姑娘給糟蹋了。也不知是不是我偏心,我橫豎看著他比環兒強些,你們覺得呢?”這幾句話說得賈政心裡很不自在,連忙陪笑說:“老太太閱人無數,既然說他有造化,想來不會錯。隻是兒子盼他成才,心急了些,或許真像古人說的,‘莫知其子之美’,反倒忽略了他的優點。”這話把賈母逗笑了,眾人也跟著笑起來。賈母接著說:“你現在也上了些年紀,又做著官,自然是越曆練越穩重。”說到這兒,回頭看了看邢夫人和王夫人,笑著說:“想他年輕的時候,那古怪脾氣,比寶玉還厲害呢。直到娶了媳婦,才稍微懂了點人情世故。如今隻知道抱怨寶玉,我看這會兒寶玉比他當年還懂事些呢。”說得邢夫人和王夫人都笑了,說道:“老太太又說起逗趣的話了。”正說著,小丫頭們進來告訴鴛鴦:“回稟老太太,晚飯準備好了。”賈母便問:“你們嘰嘰喳喳又在說什麼?”鴛鴦笑著回明了情況。賈母說:“那就這樣,你們都去吃飯吧,隻留鳳姐兒和珍哥媳婦陪我吃。”賈政和邢、王二夫人都答應著,伺候擺好飯菜,賈母又催了一遍,他們才都退出去,各自散去。
邢夫人走後,賈政和王夫人回到房中。賈政提起賈母剛才說的話,說道:“老太太這麼疼寶玉,終究是希望他有點真才實學,日後能考取功名,才不辜負老太太疼他一場,也不至於耽誤了人家姑娘。”王夫人說:“老爺這話自然在理。”賈政便讓屋裡的丫頭傳話說給李貴:“寶玉放學回來,讓他吃完飯再來見我,我還有話要問他。”李貴答應了“是”。寶玉放學,剛要過來請安,李貴說:“二爺先彆過去。老爺吩咐了,讓二爺吃完飯再過去,聽說還有話要問二爺呢。”寶玉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像挨了一記悶雷。他隻得先去見了賈母,然後回園子吃飯。匆匆忙忙吃完,趕緊漱了口,就往賈政這邊來。
賈政這時在內書房坐著,寶玉進來請了安,在一旁站著。賈政問道:“這幾天我心裡有事,忘了問你。那天你說你師父講一個月書後就要讓你開始學做文章,如今算起來快兩個月了,你到底開始寫了沒有?”寶玉說:“已經寫過三次了。師父說先不用回老爺知道,等寫得好些了再回稟,所以這兩天一直沒敢說。”賈政問:“都是些什麼題目?”寶玉說:“一個是《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一個是《人不知而不慍》,還有一個是《則歸墨》。”賈政問:“都有稿子嗎?”寶玉說:“都是寫好後抄出來,師父又改過的。”賈政問:“你把稿子帶回家了,還是放在學房裡?”寶玉說:“在學房裡。”賈政說:“讓人取來給我看看。”寶玉連忙讓人傳話給焙茗:“你去學房,我書桌抽屜裡有一本薄薄的竹紙本子,上麵寫著‘窗課’兩個字,就是那本,趕緊拿來。”不一會兒,焙茗把本子拿來遞給寶玉。寶玉呈給賈政。賈政翻開看,頭一篇題目是《吾十有五而誌於學》。寶玉原來的破題是“聖人有誌於學,幼而已然矣。”代儒把“幼”字劃掉,直接用“十五”。賈政說:“你原來用‘幼’字,就扣不準題目了。‘幼’字指的是從很小到十六歲之前都算‘幼’。這章書講的是聖人自述學問隨著年齡增長的過程,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這些階段都要點明,才能看出在不同年齡段有怎樣的學問境界。師父把‘幼’字改成‘十五’,就清楚多了。”看到承題部分,原來被劃掉的內容是“夫不誌於學,人之常也。”賈政搖搖頭說:“這不但顯得孩子氣,還能看出你本性裡就沒有做學問的誌氣。”又看後麵“聖人十五而誌之,不亦難乎”這句,說:“這就更不像話了。”接著看代儒改後的內容“夫人孰不學,而誌於學者卒鮮。此聖人所為自信於十五時歟。”便問寶玉:“改後的能看懂嗎?”寶玉回答說:“能懂。”又看第二篇文章,題目是《人不知而不慍》,賈政先看代儒改後的內容“不以不知而慍者,終無改其說樂矣。”然後眯著眼看被劃掉的原文,說:“你寫的這是什麼?——‘能無慍人之心,純乎學者也。’上一句好像隻寫了‘而不慍’三個字的題目,下一句又混淆了下文君子的界限。必須像改後的那樣,才符合題目的要求。而且下一句要呼應上文,這才符合書中的道理。你要仔細體會。”寶玉答應著。賈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慍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說而樂者,曷克臻此。”原文最後一句是“非純學者乎。”賈政說:“這和破題的毛病一樣。改後的還算清楚,勉強說得過去。”第三篇文章題目是《則歸墨》,賈政看了題目,自己仰著頭想了一會兒,問寶玉:“你書都學到這兒了?”寶玉說:“師父說《孟子》好懂些,所以先講《孟子》,大前天剛講完。現在開始講《論語》上冊了。”賈政看這篇文章的破題和承題改動不大。破題是“言於舍楊之外,若彆無所歸者焉。”賈政說:“第二句你寫得還不錯。”“夫墨,非欲歸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則舍楊之外,欲不歸於墨,得乎?”賈政問:“這是你寫的?”寶玉回答說:“是。”賈政點點頭,說:“這也沒什麼特彆出色的地方,但初次寫文章能寫成這樣,還算說得過去。前年我在任上時,還出過《惟士為能》這個題目。那些童生很多都讀過前人寫的,自己沒有新想法,大多抄襲。你讀過嗎?”寶玉說:“也讀過。”賈政說:“我要你換個思路,不許和前人雷同,就做個破題就行。”寶玉隻好答應著,低頭絞儘腦汁地想。賈政背著手,也在門口站著思考。這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往外跑,看見賈政,連忙側身垂手站好。賈政問:“乾什麼去?”丫鬟回答說:“老太太那邊,姨太太來了,二奶奶傳話,讓準備飯呢。”賈政聽了,沒說什麼。小丫鬟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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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寶玉自從寶釵搬回家後,心裡十分想念,聽說薛姨媽來了,還以為寶釵也一起來了,心裡頓時激動起來,壯著膽子回賈政說:“破題我倒是想了一個,不知道對不對。”賈政說:“你念給我聽聽。”寶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無產者亦僅矣。”賈政聽了,點點頭說:“還湊合。以後寫文章,一定要分清界限,把題目的含義想透徹了再動筆。你來的時候,老太太知道嗎?”寶玉說:“知道。”賈政說:“既然這樣,你還是去老太太那兒吧。”寶玉答應了一聲“是”,小心翼翼地慢慢退出去,剛走過穿廊月洞門的影壁,便撒腿朝著老太太院門口跑去。焙茗在後麵著急地喊:“小心彆摔倒了!老爺來了。”寶玉哪裡聽得見。他剛進院門,就聽見王夫人、鳳姐、探春等人的說笑聲。
丫鬟們瞧見寶玉來了,趕忙打起簾子,輕聲告訴他:“姨太太在這兒呢。”寶玉急忙走進來,先給薛姨媽請安,隨後才向賈母道晚安。賈母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放學?”寶玉便一五一十地把賈政查看他文章以及讓他作破題的事兒說了一遍。賈母聽了,臉上笑意盈盈。寶玉接著向眾人問道:“寶姐姐坐在哪兒呢?”薛姨媽笑著說:“你寶姐姐沒過來,在家和香菱做針線活兒呢。”寶玉聽了,心裡頓時有些失落,可又不好意思立刻離開。正說著,飯菜已經擺上桌,自然是賈母和薛姨媽坐上座,探春等人陪著一起坐。薛姨媽問:“寶哥兒呢?”賈母趕忙笑著說:“寶玉跟我在這邊坐吧。”寶玉連忙回應:“放學的時候,李貴傳老爺的話,讓我吃完飯過去。我趕緊要了一碟菜,泡著茶吃了一碗飯,就往那邊去了。老太太、姨媽和姐姐們慢慢用飯。”賈母說:“既然這樣,鳳丫頭就過來陪我坐。你太太剛才說她今天吃素,讓她們自己去吃吧。”王夫人也說:“你就跟著老太太和姨太太吃,不用等我,我吃素呢。”於是鳳姐告了座,丫頭們擺好杯筷,鳳姐拿起酒壺斟了一輪酒,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家一邊喝酒,賈母便問:“剛才姨太太提到香菱,我前兒聽丫頭們說‘秋菱’,不知道是誰,問了才知道是她。怎麼好好的這孩子改名字了呢?”薛姨媽臉一下子紅了,歎了口氣說:“老太太,您可彆提了。自從蟠兒娶了這個不懂事的媳婦,成天吵吵鬨鬨的,如今家裡都不成樣子了。我也說過她幾次,可她固執得很,根本不聽,我也沒那麼多精力跟他們沒完沒了地吵,隻能由著他們去。可不是她嫌這丫頭名字不好才改的嘛。”賈母說:“名字能有什麼要緊的?”薛姨媽說:“說起來我都覺得害臊,其實老太太這邊什麼不知道啊。她哪是嫌名字不好,聽說因為這名字是寶丫頭起的,她才故意要改。”賈母問:“這又是為什麼呢?”薛姨媽不停地用手絹擦眼淚,還沒開口,又歎了口氣說:“老太太您還不知道呢,如今這媳婦專門跟寶丫頭過不去。前兒老太太派人來看我,我們家裡正鬨得不可開交呢。”賈母連忙追問道:“是不是前兒聽說姨太太肝氣疼,我本要派人去看,後來聽說好了,就沒派人。依我看,姨太太您彆把他們的事兒放在心上。再說了,他們剛成親,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我看寶丫頭性格溫厚平和,雖說年紀小,可比大人還懂事幾分。前兒那小丫頭回來說,我們這邊還都誇了她好一會兒呢。要是都像寶丫頭這樣的心胸和脾氣,那可真是百裡挑一。不是我說話冒失,誰家娶了這樣的媳婦,公婆能不疼,家裡上上下下能不服氣嗎?”寶玉一開始就聽煩了,借口要走,可聽到這話,又呆呆地坐下來接著聽。薛姨媽說:“沒用啊。寶丫頭雖好,可到底是個女孩兒家。養了蟠兒這麼個糊塗孩子,真叫我不放心,就怕他在外麵喝點酒,惹出什麼事兒來。幸虧老太太這邊的大爺二爺常和他在一起,我還能稍微放點心。”寶玉聽到這兒,連忙接口說:“姨媽您更不用擔心了。薛大哥交往的都是些正經做大買賣的客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哪能就惹出事兒來呢。”薛姨媽笑著說:“照你這麼說,我都不用操心了。”說話間,飯已經吃完。寶玉先告辭,說晚上還要看書,便各自離開了。
這時,丫頭們剛捧上茶來,琥珀走過來,在賈母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賈母便對鳳姐說:“你趕緊去吧,去瞧瞧巧姐兒。”鳳姐聽了,一頭霧水,大家也都愣住了。琥珀接著過來對鳳姐說:“剛才平兒派小丫頭來告訴二奶奶,說巧姐兒身體不太舒服,請二奶奶趕緊過去呢。”賈母說:“你快去吧,姨太太也不是外人。”鳳姐連忙答應,向薛姨媽告辭。又聽王夫人說:“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小孩子家魂魄還不全,彆讓丫頭們大驚小怪的。屋裡的貓兒狗兒,也都讓他們小心著點。雖說孩子金貴,可也彆太小題大做了。”鳳姐答應後,帶著小丫頭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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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薛姨媽又問起黛玉的病情。賈母說:“林丫頭這孩子倒是不錯,就是心思太重,所以身子不太硬朗。要說靈性,她和寶丫頭不相上下;可要說寬厚待人,那可比不上寶丫頭有容人之量,懂得謙讓。”薛姨媽又閒聊了幾句,便說:“老太太您歇著吧。我也得回家看看,家裡隻剩下寶丫頭和香菱了。順便跟姨太太去看看巧姐兒。”賈母說:“是啊。姨太太您上了年紀,去看看巧姐兒到底怎麼不好,給她們出出主意。”薛姨媽便告辭,和王夫人一起前往鳳姐的院子。
再說賈政考了寶玉一番,心裡挺滿意,走到外麵和那些門客閒聊。說起剛才的事兒,有個新來的、特彆擅長下圍棋的王爾調,名叫王梅,他說:“依我們看,寶二爺的學問可是大有進步啊。”賈政說:“哪有什麼進步,不過是稍微懂了點而已,離真正的‘學問’還差得遠呢。”詹光說:“這是老世翁您太謙虛了。不光王兄這麼說,我們看寶二爺以後肯定能飛黃騰達。”賈政笑著說:“這也是諸位抬愛了。”王爾調又說:“晚生還有句話,冒昧跟老世翁商量一下。”賈政問:“什麼事?”王爾調陪著笑說:“也是晚生的一個朋友,做過南韶道的張大老爺家,有一位小姐,據說德容功貌樣樣俱全,現在還沒許配人家。他家沒有兒子,家財萬貫。但想找個富貴雙全的人家,女婿還得出眾,才肯結親。晚生來了兩個月,看寶二爺的人品和學業,以後必定有大成就。老世翁您這樣的門第,還有什麼可說的。要是晚生去說媒,保證一說就成。”賈政說:“寶玉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老太太也常提起。隻是對張大老爺家,我向來不太了解。”詹光說:“王兄說的張家,晚生也知道。況且和大老爺那邊還是老親,老世翁您一問便知。”賈政想了一會兒,說:“大老爺那邊沒聽說過這門親戚。”詹光說:“老世翁您原來不知道,這張府上和邢舅太爺那邊有親戚關係。”賈政聽了,才知道是邢夫人的親戚。坐了一會兒,賈政進去了,打算跟王夫人說這事,再去問邢夫人。可巧王夫人陪著薛姨媽去鳳姐那兒看巧姐兒了。這時已經掌燈了,薛姨媽走後,王夫人才回來。賈政把王爾調和詹光的話告訴了她,又問巧姐兒怎麼樣了。王夫人說:“好像是驚風的症狀。”賈政問:“嚴重嗎?”王夫人說:“看著像是要抽搐的樣子,不過還沒抽起來。”賈政聽了,沒再說話,各自回房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邢夫人到賈母這邊請安,王夫人便提起張家的事兒,一邊回稟賈母,一邊問邢夫人。邢夫人說:“張家雖說和我們是老親,但近些年一直沒聯係,也不知道他家姑娘怎麼樣。倒是前兒孫親家太太派老婆子來請安,說起張家的事兒,說他家有個姑娘,托孫親家那邊有合適的就提一提。聽說就這一個女孩兒,從小嬌生慣養,也識得幾個字,就是見不得大場麵,平常都在屋裡不出來。張大老爺還說,就這一個女兒,舍不得嫁出去,怕公婆嚴厲,姑娘受委屈,一定要女婿上門入贅,幫著料理家事。”賈母聽到這兒,沒等邢夫人說完就說:“這可不行。我們寶玉讓彆人伺候還伺候不過來呢,哪能去給人家當家。”邢夫人說:“老太太您說得對。”賈母便對王夫人說:“你回去告訴你老爺,就說是我的意思,這張家的親事不能答應。”王夫人答應了。賈母又問:“你們昨天看巧姐兒怎麼樣?平兒之前來回我說她不太好,我也想去看看呢。”邢夫人和王夫人說:“老太太您雖然疼她,可她哪經得起您去折騰。”賈母說:“也不隻是為了她,我也想活動活動,舒展一下筋骨。”說著,就吩咐:“你們去吃飯吧,吃完跟我一起過去。”邢夫人和王夫人答應著出來,各自去了。
眾人吃完飯,都陪著賈母前往鳳姐的房間。鳳姐趕忙出來迎接,將眾人請了進去。賈母一進門就問巧姐兒到底怎麼樣了。鳳姐說:“看起來像是要抽搐的症狀。”賈母著急地說:“都這樣了還不趕緊請人來看!”鳳姐回答:“已經去請了。”賈母便和邢夫人、王夫人走進房間查看,隻見奶媽抱著巧姐兒,她身上裹著桃紅色綾子的小棉被,臉色鐵青,眉梢和鼻翅微微有些動靜。賈母和邢、王二夫人看了看,便到外間坐下。正說著,一個小丫頭過來向鳳姐稟報:“老爺派人來問姐兒的情況。”鳳姐說:“你替我回老爺,就說已經請大夫去了。等會兒開了方子,我就過去回稟老爺。”賈母突然想起張家的事,對王夫人說:“你應該馬上就去告訴你老爺,省得人家去說了,咱們這邊又駁回。”接著又問邢夫人:“你們和張家現在為什麼不走動了?”邢夫人說:“要說那張家的行事作風,也很難和咱們家結親,他們太吝嗇了,可彆辱沒了寶玉。”鳳姐聽了這話,心裡已經明白了大概,便問道:“太太說的,是不是寶兄弟的親事?”邢夫人說:“可不是嘛。”賈母便把剛才的話告訴了鳳姐。鳳姐笑著說:“不是我在老祖宗和太太們麵前說大膽的話,現成有天造地設的姻緣,何必到彆處去找呢。”賈母笑著問:“在哪兒呢?”鳳姐說:“一個是‘寶玉’,一個是‘金鎖’,老太太怎麼忘了?”賈母笑了笑,說:“昨天你姑媽在這兒,你怎麼沒提?”鳳姐說:“老祖宗和太太們在前頭,哪有我們小孩子家說話的份兒。況且姨媽是來看老祖宗的,怎麼能提這些事兒呢,這也得太太們去求親才行。”賈母笑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笑了。賈母說:“哎呀,是我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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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有人來報:“大夫來了。”賈母便坐在外間,邢夫人和王夫人稍稍回避。大夫和賈璉進來,先給賈母請了安,才走進房間。看完病出來,大夫站在地上,恭敬地向賈母回稟:“妞兒的病,一半是內熱,一半是驚風。得先用一劑發散風痰的藥,還得用四神散才好,因為病情來得不輕。現在市麵上的牛黃大多是假的,必須找到真牛黃才能用。”賈母向大夫道了辛苦,大夫和賈璉出去開方子後就離開了。鳳姐說:“人參家裡經常有,可這牛黃恐怕未必有,到外麵去買,也得是真的才行。”王夫人說:“我派人到姨太太那邊找找看。她家蟠兒常和那些西域的商人做買賣,說不定有真的牛黃。我叫人去問問。”正說著,眾姊妹都來看巧姐兒了,坐了一會兒,也都跟著賈母等人離開了。
這邊煎好了藥,給巧姐兒灌了下去,隻聽“喀”的一聲,巧姐兒連藥帶痰都吐了出來,鳳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這時,王夫人那邊的小丫頭拿著一個小小的紅紙包兒過來說:“二奶奶,牛黃找到了。太太說,讓二奶奶親自把分量對準了。”鳳姐答應著接過來,便叫平兒配齊珍珠、冰片、朱砂,趕緊熬藥。自己用戥子按照方子稱好分量,摻在藥裡,等巧姐兒醒了給她吃。隻見賈環掀開門簾走進來說:“二姐姐,你們家巧姐兒怎麼了?媽叫我來看看她。”鳳姐一見到他,心裡就厭煩,說:“好些了。你回去說,讓你們姨娘記著。”賈環嘴上答應著,卻在屋裡四處打量。看了一會兒,他問鳳姐:“你這兒聽說有牛黃,不知道牛黃是什麼樣兒的,給我看看唄。”鳳姐說:“你彆在這兒搗亂了,妞兒才好一點兒。牛黃都已經煎上了。”賈環聽了,伸手就去拿煎藥的銱子看,沒想到手忙腳亂,隻聽“沸”的一聲,銱子倒了,火也被潑滅了一半。賈環知道闖了禍,自覺沒趣,趕緊跑了。鳳姐急得直冒火,罵道:“真是上輩子的冤家對頭!你何苦來又使壞!從前你媽就想害我,如今又來害妞兒。我跟你有幾輩子的仇啊!”一邊罵還一邊責怪平兒沒照應好。正罵著,隻見丫頭來找賈環。鳳姐說:“你去告訴趙姨娘,說她操心操得太辛苦了。巧姐兒死定了,不用她惦記了!”平兒趕忙在那兒重新配藥再熬,那丫頭一頭霧水,悄悄問平兒:“二奶奶為什麼生氣?”平兒把賈環弄倒藥銱子的事兒說了一遍。丫頭說:“怪不得他不敢回來,躲到彆處去了。這環哥兒明天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平姐姐,我幫你收拾吧。”平兒說:“不用了。幸虧牛黃還有一點,現在已經配好了,你回去吧。”丫頭說:“我一定回去告訴趙姨奶奶,也省得她天天誇口。”
丫頭回去後,果然把事情告訴了趙姨娘。趙姨娘氣得大喊:“快去找環兒!”環兒在外間屋子躲著,被丫頭找了出來。趙姨娘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為什麼把人家的藥弄灑了,招來人家咒罵。我本來隻叫你去問一聲,不讓你進去。你偏要進去,進去了又不走,還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你看我告訴老爺,打不打你!”趙姨娘正說著,隻聽賈環在外間屋子裡說出了一些更讓人吃驚的話。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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