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受私賄老官翻案牘 寄閒情淑女解琴書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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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受私賄老官翻案牘 寄閒情淑女解琴書(1 / 1)

話說薛姨媽看了薛蝌的來信後,把小廝叫進來問道:“你聽你大爺說,到底是怎麼把人打死的?”小廝回答:“小的也沒聽得太清楚。那天大爺跟二爺說……”說到這兒,小廝回頭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接著說:“大爺說,自從家裡鬨得雞飛狗跳,他也沒心思了,就打算到南邊去置辦貨物。那天,大爺想著找個人一起去,這人住在咱們城南二百多裡地的地方。大爺去找他,半路上碰到了以前跟大爺關係很好的蔣玉菡,他帶著一些小戲子進了城。大爺就和他在一家鋪子裡吃飯喝酒,那個跑堂的老是拿眼睛瞟蔣玉菡,大爺就生氣了。後來蔣玉菡走了。第二天,大爺請之前找的那個人喝酒,喝著喝著,想起前一天的事兒,就叫跑堂的換酒,那跑堂的來得慢了點兒,大爺就罵了起來。那個人不樂意了,大爺一氣之下,拿起酒碗就朝他砸過去。誰知道那個人也是個無賴,竟然把頭伸過去,讓大爺砸。大爺拿著酒碗,一下砸到了他的腦袋上,那人當時就流血了,倒在地上。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後來就沒聲兒了。”薛姨媽問:“當時就沒人上去勸勸嗎?”小廝說:“這個大爺沒提,小的也不敢亂說。”薛姨媽說:“你先下去歇著吧。”小廝答應著出去了。這邊薛姨媽親自去找王夫人,托王夫人轉求賈政幫忙。賈政問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隻能含糊地應下,說等薛蝌遞了呈子,看看本縣怎麼批複,再做打算。

薛姨媽又到當鋪裡取了銀子,讓小廝趕緊送去。三天後,果然有了回信。薛姨媽接到信,馬上讓小丫頭告訴寶釵,兩人趕忙一起看信。隻見信上寫著:帶去的銀兩用作了衙門上下的打點費用。哥哥在監牢裡沒受太多苦,請太太放心。隻是這裡的人很刁鑽,死者家屬和證人都不鬆口,就連哥哥請的那個朋友也幫著他們。我和李祥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幸好找到一個靠譜的訟師,答應給他銀子,他才出了個主意,說必須把和哥哥一起喝酒的吳良拉扯進來,想辦法把他保出來,再給他銀子,讓他幫忙把事情擺平。要是他不答應,就說張三是他打死的,明擺著把事兒推到這個外鄉人身上,他承受不住,事情就好辦了。我照他說的做了,吳良果然出來了。現在正在收買死者家屬和證人,又寫了一張呈子。前天遞上去的,今天批下來了,看看呈子底稿就知道情況了。

接著,信裡還附上了呈子底稿,內容是:呈子的遞交人某某,為兄長遭受飛來橫禍,代為申訴冤屈一事。我親哥哥薛蟠,祖籍南京,現寄居西京。在某年某月某日,帶著本錢前往南方做生意。走了沒幾天,家裡的仆人送信回來,說他出了人命官司。我立刻趕到案發地,得知哥哥誤傷了姓張的人,現在被關在監獄裡。據哥哥哭訴,他和這個姓張的人向來不認識,也沒有仇怨。隻是因為換酒時發生口角,我哥哥把酒潑到地上,恰好張三低頭撿東西,一時失手,酒碗誤碰到張三的囟門,導致他死亡。承蒙官府拘拿審訊,哥哥害怕受刑,就承認是鬥毆致人死亡。多虧官府仁慈,察覺到其中可能有冤情,所以還沒有定案。我哥哥在獄中想申訴辯解,但這違反了相關規定。我念及手足之情,冒死代他呈上這份呈子,懇請官府開恩,提審證人,核實情況,那真是莫大的恩情。我們全家都會感恩戴德,永遠銘記。急切呈上此呈子。

官府的批複是:經過屍場檢驗,證據確鑿。而且審訊時並未用刑,你哥哥自己承認是鬥毆殺人,供詞都記錄在案。如今你遠道而來,並非親眼所見,怎麼能編造不實之詞胡亂控告。本應治你的罪,姑且念在你為兄長心切,暫且饒恕。此呈子不予批準。

薛姨媽聽到這兒,說道:“這不是救不回來了嗎?這可怎麼辦呀!”寶釵說:“二哥的信還沒看完呢,後麵還有。”接著又念道:“有要緊的事兒問送信的人就知道了。”薛姨媽便向送信的人詢問,那人說:“縣裡早就知道咱們家有錢,必須在京城裡找有權有勢的人疏通關係,再送上一份厚禮,才有可能複審,從輕定案。太太現在得趕緊行動,再晚的話,大爺可能就要吃苦頭了。”

薛姨媽聽了,讓小廝先回去,立刻又到賈府,把事情的原委跟王夫人說了,懇請賈政幫忙。賈政隻肯托人跟知縣說情,卻不肯提及送銀子的事兒。薛姨媽擔心這樣沒用,就求鳳姐跟賈璉商量,花了幾千兩銀子,才把知縣買通。薛蝌那邊也把關係打通了。之後,知縣掛牌坐堂,把所有的鄰居、保人、證人、死者家屬等都傳了過來,又從監牢裡提出薛蟠。刑房書吏一一進行點名。知縣先讓地保陳述最初的口供,又讓死者家屬張王氏和死者的叔叔張二上前問話。張王氏哭著說:“小的男人叫張大,住在南鄉,十八年前就去世了。大兒子和二兒子也都死了,就剩下這個死去的兒子張三,今年二十三歲,還沒娶媳婦呢。因為小的家裡窮,養不活他,他就在李家店裡當跑堂的。那天中午,李家店派人來叫我,說‘你兒子讓人打死了’。我的青天老爺啊,小的當時就嚇昏過去了。跑到那兒一看,我兒子頭破血流地躺在地上喘氣,問他話也說不出來,沒過一會兒就死了。小的當時就想揪住那個小混蛋拚命。”眾衙役大聲吆喝了一聲。張王氏趕緊磕頭說:“求青天老爺為我伸冤啊,小的就這一個兒子了。”知縣讓她下去,又問李家店的人:“那張三是你店裡雇傭的工人嗎?”李二回答:“不是雇傭的,是跑堂的。”知縣問:“那天在屍場上,你說張三是薛蟠用碗砸死的,你是親眼看見的嗎?”李二說:“小的當時在櫃台,聽說客房裡要酒。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喊‘不好了,打傷了’。小的跑進去,隻見張三躺在地上,話也說不出來。小的趕緊喊地保,又派人去通知他母親。他們到底是怎麼打的,小的真不知道,求太爺問問當時喝酒的人就清楚了。”知縣喝道:“初審時你的口供,說你是親眼所見,怎麼現在又說沒看見?”李二說:“小的前幾天嚇糊塗了,亂說的。”衙役又吆喝了一聲。知縣便問吳良:“你當時也在那兒喝酒嗎?薛蟠是怎麼打的,如實招來。”吳良說:“小的那天在家,薛大爺叫我去喝酒。他嫌酒不好要換,張三不肯。薛大爺一生氣,把酒往他臉上潑過去,也不知道怎麼就碰到腦袋上了。這是小的親眼看見的。”知縣說:“胡說!前幾天在屍場上,薛蟠自己承認是用碗砸死的,你說你親眼看見,怎麼今天的供詞不一樣?掌嘴!”衙役答應著就要動手,吳良連忙求饒說:“薛蟠真的沒和張三打架,就是酒碗失手碰在腦袋上了。求老爺問問薛蟠,就是您的大恩大德了。”知縣讓人把薛蟠帶上來,問道:“你和張三到底有什麼仇怨?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從實招來。”薛蟠說:“求太老爺開恩,小的真沒打他。就因為他不肯換酒,所以小的拿酒潑他,沒想到一時失手,酒碗誤碰在他腦袋上。小的馬上給他止血,哪裡知道止不住,血越流越多,過了一會兒他就死了。前幾天在屍場上,小的怕太老爺要打,所以才說是用碗砸他的。隻求太老爺開恩啊。”知縣喝道:“你這個糊塗東西!本縣問你怎麼砸他的,你就供稱是因為惱他不換酒才砸的,今天又說是失手碰的。”知縣裝模作樣,做出要打要夾的樣子,薛蟠卻一口咬定自己的說辭。知縣讓仵作把前幾天屍場上填寫的傷痕情況如實上報。仵作稟報說:“前幾天檢驗,張三的屍身上沒有其他傷,隻有囟門處有一處瓷器造成的傷口,長一寸七分,深五分,頭皮破裂,囟門處的骨頭脆裂破了三分。確實是磕碰傷。”知縣對照屍格記錄,發現相符,心裡早知道書吏把傷情改輕了,也不反駁追問,隨便就讓眾人畫押。張王氏哭喊著:“青天老爺!前幾天聽說還有好多處傷,怎麼今天都沒了?”知縣說:“你這婦人胡說,現有屍格記錄,你難道不知道嗎?”又問死者的叔叔張二:“你侄兒死的時候,你知道他有幾處傷?”張二趕忙說:“腦袋上一處傷。”知縣說:“這不就對了。”讓書吏把屍格記錄拿給張王氏看,還讓地保和死者的叔叔指給她看,現有屍場的證人都供稱他們沒有打架,不構成鬥毆。知縣隻按照誤傷的情況,吩咐眾人畫押。把薛蟠關進監獄,等候上級批示,其他人讓原保人領走,隨後退堂。張王氏哭著大吵大鬨,知縣讓眾衙役把她攆了出去。張二也勸張王氏說:“確實是誤傷,怎麼能冤枉人呢。現在太老爺已經斷案了,彆再胡鬨了。”薛蝌在外麵打聽清楚了情況,心裡很高興,就派人回家送信。等上級的批示下來,就可以準備打點贖罪的事兒了,他決定先住下來等消息。這時,隻聽到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傳說,有個貴妃去世了,皇上為此停止上朝三天。這裡離皇陵不遠,知縣忙著辦理相關差事,鋪設道路,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薛蝌覺得在這裡乾等著也沒什麼用,不如到監獄裡告訴哥哥,讓他安心等著,“我回家去,過幾天再來。”薛蟠也怕母親擔心難過,托人帶信說:“我沒什麼事兒,隻要再給衙門使幾次銀子,就能回家了。隻是彆舍不得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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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蝌留下李祥在當地照料,自己一路趕回了家。見到薛姨媽後,他詳細講述了知縣如何徇私偏袒,案件又是怎樣審理判決的,最終判定為誤傷。他還說,隻要再給死者家屬花些銀子,肯定能贖罪,這樣一來,事情也就算過去了。薛姨媽聽後,暫時鬆了口氣,說道:“我正盼著你回來,家裡也得有人照應。賈府那邊,本就該去道謝。況且周貴妃去世了,他們天天進宮,家裡冷冷清清的。我本想著去姨太太那邊幫忙照應,陪著說說話,可咱們家又沒人能撐著。你回來得可真是時候。”薛蝌問道:“我在外麵就聽說賈妃去世了,所以才趕忙趕回來。咱們家的元妃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說死了呢?”薛姨媽說:“去年元妃確實病過一場,後來也好了。這次又沒聽說她有什麼病症。隻是聽說賈府裡,前幾天老太太身體不太舒服,一合上眼就看見元妃娘娘。大家都很擔心,可打聽下來,又沒什麼實際情況。大前天晚上,老太太親口說‘怎麼元妃一個人到我這兒來了?’大家都隻當是老太太生病時胡思亂想的話,沒當回事。老太太又說‘你們不信,元妃還跟我說榮華富貴容易消逝,得懂得退步抽身。’大家都說‘誰能想不到這些呢?這不過是上了年紀的人愛思前想後的心事罷了。’所以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恰巧第二天一大早,賈府裡就吵嚷著說娘娘病重,宣各位誥命夫人進宮請安。這一下,大家都驚疑不已,趕忙進宮。他們還沒出來,咱們家裡就聽說周貴妃薨逝了。你想想,外頭的傳言,家裡的猜疑,剛好湊在一塊兒,是不是很奇怪!”寶釵接著說:“不隻是外頭傳言有誤,就是咱們家裡的人,一聽見‘娘娘’兩個字,也都慌了神,過後才弄明白。這兩天,賈府裡的那些丫頭婆子來說,她們早知道去世的不是咱們家的娘娘。我說‘你們怎麼能確定呢?’她們說‘前幾年正月,外省來了個算命的,據說特彆準。老太太讓人把元妃的八字夾在丫頭們的八字裡,送出去讓他推算。那算命的唯獨說,正月初一生日的那位姑娘,隻怕時辰不對,不然肯定是個貴人,隻是也不會在這府裡。老爺和大家商量,不管時辰對不對,就照著八字算。那先生就說,甲申年正月丙寅,這四個字裡有傷官敗財,隻有申字裡有正官祿馬,這就意味著家裡留不住,也不算太好。日子是乙卯,初春木旺,雖說有比肩,但誰能想到越比越好呢,就好比好木料,越經過雕琢,才能成為大器。唯獨喜得時上有辛金為貴,巳中正官祿馬獨旺,這叫飛天祿馬格。還說什麼日祿歸時,極為貴重,天月二德坐本命,將來能受椒房之寵。這位姑娘要是時辰準的話,必定是一位主子娘娘。這不是算準了嘛!我們還記得他說,可惜榮華不會長久,隻怕遇到寅年卯月,那就又是比而又比,劫而又劫,就像好木頭,要是雕琢得太過玲瓏剔透,本質就不堅固了。可他們把這些話都忘了,隻顧著瞎忙活。我也是剛想起來,就跟我們大奶奶說,今年根本就不是寅年卯月呀。”寶釵還沒說完,薛蝌著急地說:“先彆管彆人家的事兒了。既然有這麼個神乎其神的算命先生,我琢磨著哥哥今年是不是犯了什麼惡星,才遭了這麼大的橫禍。趕緊把他的八字給我,我拿去讓那先生算算,看看有沒有什麼妨礙。”寶釵說:“他是從外省來的,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京城。”

說完,大家就開始安排薛姨媽前往賈府。到了賈府,隻有李紈和探春在家迎接。她們一見到薛姨媽,就趕忙問道:“大爺的事情怎麼樣了?”薛姨媽回答:“等向上級申報後才能定案,看樣子也不至於判死罪了。”大家這才放下心來。探春接著說:“昨晚太太還念叨,上回家裡有事,全靠姨太太照應,如今自己家有事,也不好開口麻煩您了,可心裡就是不踏實。”薛姨媽說:“我在家裡也發愁。你大哥出了事,你二兄弟又出去辦事了,家裡就你姐姐一個人,能頂什麼用呢?況且我們家媳婦又不太懂事,所以我脫不開身。現在那邊知縣正忙著籌備周貴妃的喪事,沒時間了結案件,所以你二兄弟回來後,我才有機會過來看看。”李紈說道:“姨太太要是能在這兒住幾天就更好了。”薛姨媽點點頭說:“我也想在這邊,跟你們姐妹們作伴,隻是擔心你寶妹妹一個人在家會冷清。”惜春說:“姨媽要是惦記,為什麼不把寶姐姐也一起請過來呢?”薛姨媽笑著說:“那可不行。”惜春又問:“為什麼不行?她之前不也住在這裡嗎?”李紈說:“你不懂,人家家裡現在有事,怎麼能來呢。”惜春信以為真,便不再追問了。

正說著,賈母等人回來了。一見到薛姨媽,都顧不上寒暄問好,就急忙詢問薛蟠的事情。薛姨媽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寶玉在旁邊聽到有關蔣玉菡的那段事兒,當著眾人的麵不好發問,心裡卻在琢磨:“他既然回京城了,怎麼不來找我呢?”又看到寶釵也沒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正呆呆地想著,恰好黛玉也來請安。寶玉心裡稍微高興了些,便把想念寶釵的念頭拋到了腦後,和姐妹們一起在老太太那兒吃了晚飯。飯後大家各自散去,薛姨媽便在老太太的套間裡將就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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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回到自己房間,換好衣服,突然想起蔣玉菡送給他的汗巾,就問襲人:“你還留著那一年沒係過的那條紅汗巾子嗎?”襲人回答:“我收著呢。問這個做什麼?”寶玉說:“我隨便問問。”襲人說:“你沒聽說嗎,薛大爺就是因為結交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才鬨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你還提這些乾什麼呢?有這閒工夫瞎操心,倒不如安安靜靜地讀讀書,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都拋到腦後。”寶玉說:“我又沒鬨什麼,就是偶然想起來,有就有,沒有就算了,我就隨便問一句,你們就這麼多話。”襲人笑著說:“不是我多嘴。一個人要是知書達理,就該積極向上才對。就算心愛的人來了,也得讓人家瞧著歡喜、尊敬呀。”被襲人這麼一說,寶玉突然反應過來,說道:“哎呀,壞了!剛才在老太太那兒,人太多了,我都沒跟林妹妹說上話。她也沒理我,散場的時候她先走了,這會兒肯定在屋裡。我得去看看,馬上就回來。”說完就往外走。襲人道:“你快點回來,都怪我起了個頭,反倒勾起你的興致了。”

寶玉也不回應,低著頭徑直往瀟湘館走去。隻見黛玉靠在桌上看書。寶玉走到跟前,笑著說:“妹妹,你早就回來了呀。”黛玉也笑著說:“你都不理我,我還在那兒乾什麼!”寶玉一邊笑著解釋:“人太多了,大家都在說話,我插不上嘴,所以沒跟你說話。”一邊瞧著黛玉看的那本書。書上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有的像“芍”字,有的像“茫”字,還有一個“大”字旁邊加個“九”字,再添上一勾,中間又有個“五”字,也有上頭是“五”字“六”字,又添一個“木”字,底下還是一個“五”字,看著既奇怪又納悶,便說:“妹妹,你最近學問又見長了呀,都開始看天書了。”黛玉“嗤”的一聲笑了,說道:“你還號稱念書的人呢,連琴譜都沒見過。”寶玉問:“琴譜我怎麼會不知道,可上頭的字怎麼一個都不認得呢。妹妹,你認得嗎?”黛玉說:“不認得我看它乾什麼?”寶玉說:“我不信,從來沒聽你說過會撫琴。我們書房裡掛著好幾張琴,前年來了個清客先生,叫嵇好古,老爺還請他彈了一曲。他把琴取下來,說那些琴都不行,還說‘老先生要是有興致,改天我帶琴來請教。’估計我們老爺也不太懂,後來他就沒來過了。怎麼,你還藏著這本事呢?”黛玉說:“我哪真會呀。前幾天我身體稍微舒服點,在大書架上翻書,看到有一套琴譜,特彆有意思,上頭講的琴理很透徹,手法也說得明白,真是古人用來靜心養性的好東西。我在揚州的時候也聽人講過琴,還學過一點,隻是後來不練了,也就荒廢了。真應了那句話‘三日不彈,手生荊棘’。前幾天看的這幾篇琴譜沒有曲文,隻有琴曲的名字。我又到彆處找了一本有曲文的來看著,才覺得有意思。可到底怎麼才能彈好,實在太難了。書上說師曠鼓琴,能引來風雷龍鳳;孔聖人還向師襄學琴,彈奏一曲就能知道這是文王所作;還有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的故事。”說到這兒,黛玉眼皮微微一動,慢慢低下頭去。寶玉聽得正入神,連忙說道:“好妹妹,你剛才說的可真有意思,隻是我剛才看那些字都不認得,你教教我幾個唄。”黛玉說:“不用特意教,一說你就明白了。”寶玉說:“我笨嘛,你就教教我那個‘大’字加一勾,中間一個‘五’字的。”黛玉笑著說:“這個‘大’字和‘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在琴上的九徽處,這一勾加上‘五’字,是右手勾動五弦。這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個音,很容易的。還有吟、揉、綽、注、撞、走、飛、推等手法,這些是講究彈奏技巧的。”寶玉高興得手舞足蹈,說道:“好妹妹,你既然這麼懂琴理,我們乾嘛不學著彈呢。”黛玉說:“琴,是用來約束人的。古人製造琴,原本是為了修身養性,涵養人的性情,抑製人的放縱,去除人的奢侈。要是想撫琴,必須選擇安靜的房間、高雅的書齋,或者在高樓之上,樹林山石之中,又或是山巔、水邊。再遇到天地清朗平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上一炷香,靜靜地坐著,心無雜念,氣血平和,這樣才能與神靈相通,與道融合。所以古人說‘知音難遇’。要是沒有知音,寧可獨自對著清風明月、蒼鬆怪石、野猿老鶴,彈奏一番,寄托自己的情趣,這樣才不算辜負了這琴。還有一點,指法要好,取音也要好。要是真的想撫琴,首先得衣冠整齊,要麼穿鶴氅,要麼穿深衣,要像古人那樣端莊得體,這才能配得上聖人之器。然後洗淨雙手,焚上香,這才在榻邊坐下,把琴放在案幾上,坐在第五徽的位置,正對著自己的胸口,雙手再從容地抬起,這樣才能心身端正。還要掌握好輕重緩急,收放自如,體態莊重才行。”寶玉說:“我們就是學著玩玩,要是這麼講究,那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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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和黛玉正說著話,隻見紫鵑走了進來,瞧見寶玉,笑著說道:“寶二爺,今兒瞧著這般高興呀。”寶玉笑著回應:“聽妹妹講琴,那叫一個醍醐灌頂,我越聽越著迷,自然高興。”紫鵑又說:“我說的可不是因為聽琴高興,是說二爺到我們這兒來,這事兒讓人高興。”寶玉解釋道:“早些時候妹妹身體不舒服,我怕打擾她,讓她心煩。再加上我又要上學,一來二去,就顯得跟妹妹疏遠了些。”紫鵑沒等他說完,就趕忙說道:“姑娘這才剛好,二爺既然這麼說,坐了這麼久,也該讓姑娘歇歇了,彆老讓姑娘講這些,費神勞心的。”寶玉連忙笑道:“哎呀,都怪我隻顧著聽,忘了妹妹講得累了。”黛玉也笑著說:“說這些倒也有趣,讓我心情暢快,也不算太勞神。隻是怕我一直說,你卻聽不明白。”寶玉說:“沒關係,慢慢琢磨,自然就能懂了。”說著,便站起身來,說道:“妹妹真該好好歇歇了。明天我就去告訴三妹妹和四妹妹,讓她們也都學起來,到時候我就能聽她們彈奏了。”黛玉笑著打趣:“你可真會享受。要是大家都學會了彈琴,你卻聽不懂,那可不就成了……”黛玉說到這兒,突然想起自己心裡的事兒,便把話咽了回去,不再往下說了。寶玉倒是滿不在乎,笑著說:“隻要你們能彈,我就愛聽,管它懂不懂呢。”黛玉聽了,臉微微一紅,笑了起來。紫鵑和雪雁在一旁,也跟著笑了。

寶玉走出房門,隻見秋紋帶著一個小丫頭,捧著一小盆蘭花走過來,說道:“太太那邊有人送了四盆蘭花來,因為裡頭事兒多,沒工夫擺弄,就讓給二爺一盆,林姑娘一盆。”黛玉一看,這盆蘭花裡有幾枝是雙朵的,她心裡猛地一動,一時間,也分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就呆呆地盯著蘭花看。此時的寶玉,心思全還在琴上,見狀便說:“妹妹有了這蘭花,正好可以作一首《猗蘭操》了。”黛玉聽了這話,心裡卻莫名地有些難受。回到房間,她看著蘭花,不禁思緒萬千:“草木逢春,便能鮮花盛開、枝葉繁茂,可我年紀輕輕,卻好似那深秋的蒲柳,柔弱不堪。要是能如願以償,身體或許能慢慢好起來,不然的話,隻恐怕如同那殘春的花柳,怎麼經得起風雨的摧殘。”想到這兒,黛玉忍不住又落下淚來。紫鵑在一旁看著黛玉這副模樣,實在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剛才寶玉在這兒的時候,大家還那麼高興,這會兒好好地看著花,怎麼就傷心起來了呢。紫鵑正發愁不知道該怎麼勸解,隻見寶釵那邊派人過來了。也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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