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費無極心裡忌恨伯郤宛,便和鄢將師商量出一個陰謀詭計。費無極假惺惺地對囊瓦說:“子惡郤宛字子惡)想要設宴請您,托我來探探相國的意思,不知道相國肯不肯賞臉前去呢?”囊瓦回答:“他要是邀請我,我哪有不去的道理?”接著,費無極又跑到郤宛那裡,說:“令尹跟我說,想在您家裡飲酒作樂,不知道您願不願意準備酒席招待他?特意讓我來問問您。”郤宛沒察覺到這是個陷阱,便答應道:“我職位低微,令尹肯屈尊駕臨,實在是我的榮幸!明天我一定準備粗茶淡飯恭候,麻煩大夫幫我轉達一下我的心意。”費無極又問:“您宴請令尹,打算用什麼來表示敬意呢?”郤宛說:“我不知道令尹喜歡什麼。”費無極便趁機說:“令尹最喜歡的,就是堅固的鎧甲和鋒利的兵器。他之所以想在您家喝酒,是因為吳國的戰利品,有一半都賜給了您,所以他想借此機會來觀賞一下。您把所有的兵器鎧甲都拿出來,我幫您挑選合適的。”
郤宛信以為真,果真把楚平王賞賜的,以及家中收藏的兵器鎧甲,全都拿出來給費無極看。費無極挑選了五十件最堅固鋒利的,說:“這些就足夠了。您在門口設置帷幕,把這些兵器鎧甲放在帷幕裡麵。令尹來了肯定會問,您就拿出來給他看。令尹一定會喜歡並把玩它們,您就順勢把這些獻給他。其他東西,不是他所喜歡的。”郤宛對這番話深信不疑,於是在門的左邊設置了帷幕,把兵器鎧甲放在帷幕之中。又精心準備了豐盛的菜肴,拜托費無極去邀請囊瓦。
囊瓦正要出發,費無極卻故作慌張地說:“人心難測啊。我先替您去看看,他設宴的情況到底如何,然後我們再一起去。”費無極去了沒多久,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氣喘籲籲地對囊瓦說:“我差點害了相國。子惡今天請您,沒安好心,他想對相國不利。我剛才看到他在門口的帷幕裡藏著兵器鎧甲,相國要是貿然前往,肯定會遭到毒手!”囊瓦疑惑地說:“子惡向來和我沒有過節,怎麼會這樣呢?”費無極添油加醋地說:“他依仗著大王的寵信,想取代您成為令尹。而且我聽說子惡暗中勾結吳國,在救援潛城那次戰役中,將領們都想趁機討伐吳國,子惡卻私自接受了吳國人的賄賂,說乘亂攻打是不義之舉,就強行讓左司馬班師回朝了。吳國趁著我們國喪來攻打,我們趁著吳國國內混亂去報複,這是理所當然的,他為什麼要退兵呢?要不是收了吳國的賄賂,他怎麼會違背眾人的意願輕易退兵呢?子惡要是得誌,楚國就危險了。”
囊瓦還是不太相信,又派身邊的人去查看,回來報告說:“門幕中確實藏著兵器鎧甲。”囊瓦頓時大怒,立刻派人把鄢將師請來,把郤宛想要謀害他的事情告訴了鄢將師。鄢將師說:“郤宛和陽令終、陽完、陽佗,以及晉陳三族勾結在一起,想獨攬楚國的政權,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囊瓦憤怒地說:“一個異國來的匹夫,竟然敢作亂,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於是,囊瓦進宮向楚王奏明此事,楚王下令讓鄢將師率領士兵去攻打伯氏。
郤宛知道自己被費無極陷害,悲憤之下自刎而死。他的兒子伯嚭,害怕災禍降臨,逃出郊外躲了起來。囊瓦下令焚燒伯氏的住宅,但是國人們都不肯聽從他的命令。囊瓦更加惱怒,下令說:“不焚燒伯氏住宅的,和他同罪!”眾人都知道郤宛是個賢臣,誰也不願意去焚燒他的住宅,隻是在囊瓦的逼迫下,不得已各拿一把稻草,扔在伯氏門外就離開了。囊瓦見狀,親自率領家仆,把伯氏住宅的前後門都圍住,放起了大火。可憐左尹府的一區宅院,轉眼間就化為了灰燼,就連郤宛的屍體,也被燒毀得無影無蹤。伯氏一族就這樣被全部滅掉。囊瓦又拘捕了陽令終、陽完、陽佗、晉陳,誣陷他們勾結吳國謀反,把他們全都殺害了,國中百姓無不為此感到冤屈。
有一天夜裡,囊瓦在月光下登上城樓,聽到集市上有人唱歌,歌聲清晰可辨。囊瓦仔細聽,歌詞是這樣的:“莫學郤大夫,忠而見誅,身既死,骨無餘。楚國無君,惟費與鄢,令尹木偶,為人作繭。天若有知,報應立顯。”囊瓦急忙派身邊的人去查探唱歌的人,卻怎麼也找不到。隻見集市上家家戶戶都在祭祀神靈,香火接連不斷,囊瓦派人詢問:“祭祀的是什麼神?”回答說:“就是楚國的忠臣伯郤宛。他無罪卻被冤殺,大家希望他能向上天申訴冤屈。”身邊的人把這些情況報告給囊瓦。囊瓦又向朝中的公子申等人詢問,他們都說:“郤宛並沒有勾結吳國的事情。”囊瓦心中有些後悔。
沈尹戍聽說郊外祭祀神靈的人都在詛咒令尹,便來見囊瓦,說:“國人都在怨恨您啊!相國難道沒有聽說嗎?費無極,是楚國的奸佞小人,他和鄢將師一起蒙蔽眾人。趕走朝吳,驅逐蔡侯朱,教唆先王做出違背倫理的事情,導致太子建死在國外,冤殺伍奢父子,如今又害死左尹,還連累了陽晉兩家,百姓對這兩個人恨之入骨。大家都說相國縱容他們作惡,怨恨和詛咒之聲,遍布全國。靠殺人來掩蓋誹謗,有仁德的人都不會這麼做,更何況殺人反而引發更多的誹謗呢?您身為令尹,卻縱容奸佞小人,失去民心,將來楚國有事,外敵入侵,國內百姓反叛,相國您就危險了!與其相信奸佞之言而讓自己陷入危險,不如除掉奸佞,讓自己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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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瓦聽後,驚慌地離開座位,說:“這是我的罪過啊。希望司馬能幫我一臂之力,除掉這兩個奸賊!”沈尹戍說:“這是國家的福氣,我怎敢不聽從您的命令!”沈尹戍立刻派人在國內宣揚說:“殺害左尹的,都是費無極和鄢將師乾的,令尹已經察覺到他們的奸惡。現在要去討伐他們,國人們願意跟隨的都來!”話還沒說完,百姓們就紛紛拿起兵器,走在前麵帶路。囊瓦於是把費無極和鄢將師抓起來,曆數他們的罪行,在集市上把他們斬首示眾。國人們不等令尹下令,就放火燒了這兩個人的住宅,把他們的黨羽全部消滅,至此,百姓們的怨恨和詛咒才平息下來。史臣寫詩道:“不焚伯氏焚鄢費,公論公心在國人。令尹早同司馬計,讒言何至害忠臣!”又有一首詩,說鄢費二人一生害人,最終也害了自己,惡語傷人又有什麼好處呢?詩中寫道:“順風放火去燒人,忽地風回燒自身;毒計奸謀渾似此,惡人幾個不遭屯!”
再說吳王闔閭元年,也就是周敬王之六年。闔閭向伍子胥詢問治國理政的策略,說:“我想要讓國家強大,圖謀霸業,應該怎麼做呢?”伍子胥叩頭,流著淚回答:“我是楚國逃亡的俘虜,父兄含冤而死,屍骨得不到安葬,靈魂得不到祭祀,我蒙羞受辱,前來投奔大王,有幸大王沒有殺我,我怎麼敢參與討論吳國的政事呢?”闔閭說:“要不是先生您,我恐怕還會屈居人下。如今有幸得到您的教導,才有了今天,我正要把國家托付給您,您為什麼突然有了退縮的想法呢?難道是覺得我不值得信任嗎?”伍子胥回答:“我不是覺得大王不值得信任。我聽說‘關係疏遠的人不參與關係親近的人的事情,關係遙遠的人不參與關係密切的人的事情’。我怎麼敢以一個旅居吳國的身份,位居吳國謀臣之上呢?況且我的大仇還沒有報,心裡一直不安,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謀劃,又怎麼能為國家出謀劃策呢?”
闔閭說:“吳國的謀臣,沒有比得上先生您的,您就不要推辭了。等國家的事情稍微穩定一些,我一定幫您報仇,一切都聽您的安排!”伍子胥問:“大王想要謀劃什麼呢?”闔閭說:“我們吳國地處東南偏遠之地,地勢險要,氣候潮濕,又有海潮的禍患,倉庫沒有儲備,田地沒有開墾,國家沒有防禦,百姓沒有堅定的意誌,無法在鄰國麵前顯示威嚴,這該怎麼辦呢?”伍子胥回答:“我聽說治理百姓的方法,在於讓他們安居樂業。要成就霸王之業,就要從近處著手,控製遠方。首先必須建造城郭,設置防禦設施,充實倉庫,整治兵器裝備,使國內有可守的屏障,對外可以應對敵人。”闔閭說:“說得好。我把這件事托付給您,您幫我謀劃一下。”
伍子胥於是勘察地形的高低,品嘗水味的鹹淡,在姑蘇山東北三十裡的地方,找到了一塊風水寶地,開始建造大城。這座城周長四十七裡,陸門有八個,象征著天上的八風;水門也有八個,效法地上的八聰。這八個門分彆是:南麵的盤門、蛇門,北麵的齊門、平門,東麵的婁門、匠門,西麵的閶門、胥門。盤門,是因為水流在這裡盤曲環繞;蛇門,是因為它在巳方,生肖屬蛇;齊門,是因為齊國在它的北麵;平門,是因為水陸地勢相稱;婁門,是因為婁江的水在這裡彙聚;匠門,是因為工匠們都聚集在這裡;閶門,是為了溝通閶闔之氣;胥門,是因為它正對著姑胥山。越國在東南方向,正好在巳方,所以蛇門的上麵刻有木蛇,蛇頭向內,象征著越國臣服於吳國。在南麵又修築了一座小城,周長十裡,南北西三麵都有門,唯獨東麵不開門,想要借此斷絕越國的氣運。吳地在東麵,屬於辰方,生肖屬龍,所以小城的南門上刻有兩條鯢魚,象征著龍角。
城郭建成之後,闔閭從梅裡遷都到這裡。城中前麵是朝廷,後麵是集市,左邊是祖廟,右邊是社稷壇,倉庫、府庫等設施,一應俱全。闔閭還大規模挑選士兵,教他們作戰、布陣、射箭、駕車等技能。另外,在鳳凰山的南麵又修築了一座城,用來防備越國的侵犯,這座城被命名為南武城。
闔閭認為“魚腸”劍是不祥之物,用匣子封存起來,不再使用。他在牛首山建造冶城,鑄造了數千把劍,命名為“扁諸”。又尋訪到吳國人乾將,他和歐冶子是同門師兄弟,闔閭讓乾將住在匠門,專門鑄造利劍。乾將采集了五山的鐵精,六合的金英,觀察天時地利,精心挑選良辰吉日,在天地之氣下降,眾神降臨觀看的時候,堆積如山的木炭燃燒起來,讓三百名童男童女,裝炭鼓風。就這樣過了三個月,鐵精和金英卻還是沒有熔化,乾將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的妻子莫邪對他說:“神物的變化,需要借助人的氣息才能成功。現在你鑄劍三個月都沒有成功,是不是需要人來幫忙才能完成呢?”乾將說:“以前我的師傅鑄造器物的時候,因為無法熔化原料,夫妻二人都跳進了爐子裡,然後才鑄造成功。直到現在,在山上鑄造器物,都必須穿上麻製的喪服,用草編織的衣服祭祀爐子,然後才敢點火。現在我鑄劍不成,難道也是這個原因嗎?”莫邪說:“師傅能夠犧牲自己來鑄就神器,我又有什麼困難不能效仿呢?”於是,莫邪沐浴淨身,剪斷頭發和指甲,站在爐子旁邊,讓童男童女們繼續鼓風,爐火正旺的時候,莫邪縱身跳進了爐子。瞬間,鐵精和金英都熔化了,於是倒出來鑄成了兩把劍。先鑄成的是陽劍,就取名為“乾將”;後鑄成的是陰劍,取名為“莫邪”。陽劍上有龜紋,陰劍上有漫理紋。乾將把陽劍藏了起來,隻把“莫邪”劍獻給了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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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用劍去砍石頭,石頭應手而開,現在虎邱的“試劍石”就是當時留下的。吳王賞賜給乾將百金。後來吳王知道乾將藏了劍,派人去取,如果拿不到劍,就要殺了乾將。乾將拿出劍來看,那把劍從劍匣中跳了出來,化為一條青龍,乾將騎著青龍,升天而去,人們懷疑他已經成為劍仙了。使者回去報告,吳王歎息不已,從此更加珍視“莫邪”劍。“莫邪”劍留在了吳國,後來不知去向。
直到六百多年之後,晉朝的張華丞相,看到牛宿和鬥宿之間有紫氣,聽說雷煥精通天象,就把他召來詢問。雷煥說:“這是寶劍的精氣,在豫章郡的豐城。”張華就任命雷煥為豐城縣令。雷煥到了豐城縣之後,挖掘監獄的屋基,挖到了一個石函,長超過六尺,寬三尺,打開一看,裡麵有兩把劍。用南昌西山的土擦拭,寶劍光芒四射。雷煥把其中一把劍送給張華,自己留下一把佩戴。張華回信說:“仔細觀察劍上的紋理,這把劍是‘乾將’。還有‘莫邪’劍,為什麼沒有一起來呢?不過,神物終究是要會合在一起的。”後來雷煥和張華帶著佩劍經過延平津的時候,劍突然跳進了水裡,雷煥急忙派人下水尋找,隻見兩條龍張著鬣毛相對,身上五色光芒閃耀,讓人感到恐懼,隻好退了回來。從此以後,這兩把劍再也沒有出現過,想必神物最終還是回到了天上。現在豐城縣有劍池,池前有石函,一半埋在土裡,民間稱為石門,這裡就是雷煥得到寶劍的地方。這就是“乾將”“莫邪”劍的最終結局。後人寫了《寶劍銘》:“五山之精,六氣之英;煉為神器,電燁霜凝。虹蔚波映,龍藻龜文;斷金切玉,威動三軍。”
話說吳王闔閭珍視“莫邪”劍後,又招募能製作金鉤的人,承諾賞給百金。吳國人很多都製作金鉤來進獻。有個製作金鉤的工匠,貪圖吳王的重賞,竟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殺害,用他們的血來淬煉金屬,最終製成了兩個金鉤,獻給了吳王。過了幾天,這個人來到宮門口請求賞賜。吳王問道:“製作金鉤的人這麼多,唯獨你前來求賞,你的金鉤與其他人的有什麼不同之處呢?”鉤師回答:“我貪圖大王的賞賜,殺了兩個兒子才製成這金鉤,這豈是彆人能比的?”吳王命人取來金鉤,左右的人說:“這兩個金鉤已經混在眾多金鉤之中,外形相似,無法分辨出來。”鉤師說:“請讓我看一看。”左右的人把所有金鉤都拿出來,放在鉤師麵前,鉤師也無法辨彆。於是,鉤師對著金鉤呼喊兩個兒子的名字:“吳鴻,扈稽!我在這裡,你們為何不在大王麵前顯靈呢?”話音剛落,兩隻金鉤突然飛了出來,貼在鉤師的胸前。吳王十分驚訝,說道:“你說的果然不假!”於是賞給鉤師百金。從此,吳王將這兩個金鉤與“莫邪”劍一同佩戴在身上。
當時,楚國的伯嚭逃亡在外,聽聞伍子胥已在吳國得到重用,便前往吳國,先去拜見伍子胥。伍子胥與他相對而泣,隨後將他引薦給闔閭。闔閭問道:“我身處東海之畔,您不遠千裡來到這裡,有什麼要教導我的嗎?”伯嚭說:“我的祖父、父親兩代人都在楚國效力。我的父親無罪,卻慘遭殺害。我逃亡四方,無處可歸。如今聽聞大王高義,在伍子胥窮困潦倒時收留了他,所以我不遠千裡前來投奔,希望大王能決定我的生死!”闔閭聽後心生憐憫,任命他為大夫,讓他與伍子胥一同商議國事。吳國大夫被離私下問伍子胥:“你為什麼如此信任伯嚭呢?”伍子胥說:“我和伯嚭有著相同的怨恨,俗話說:‘同病相憐,憂患相救。’受驚高飛的鳥兒,會相互追隨聚集;湍急而下的水流,也會彙聚在一起。你何必感到奇怪呢?”被離說:“你隻看到了他的表麵,沒看清他的內心。我觀察伯嚭的為人,目光如鷹,走路像虎,生性貪婪奸佞,爭功好殺,不可親近。如果重用他,必定會成為你的累贅。”伍子胥卻不這麼認為,於是與伯嚭一同侍奉吳王。後人評論,被離既能識彆伍子胥的賢能,又能看穿伯嚭的奸佞,真是神相。伍子胥不聽從他的話,難道不是天意嗎?有詩寫道:“能知忠勇辨奸回,神相如離亦異哉!若使子胥能預策,豈容糜鹿到蘇台?”
話分兩頭。再說公子慶忌逃到艾城,招攬敢死之士,結交鄰國,打算等待時機,攻打吳國報仇。闔閭得知他的圖謀後,對伍子胥說:“從前專諸行刺王僚,我全靠你的幫助。如今慶忌有圖謀吳國之心,讓我吃飯都沒了滋味,坐也坐不安穩,你再幫我想個辦法對付他。”伍子胥回答:“我不忠不義,與大王在密室中謀劃除掉王僚,如今又要圖謀他的兒子,恐怕這不符合上天的意願。”闔閭說:“從前周武王誅殺商紂王,又殺了武庚,周人並不認為這是不對的。上天要廢棄的,我們順應天意行事。慶忌如果活著,就如同王僚沒死,我與你成敗與共,怎麼能因為一點小的不忍而釀成大患呢?我要是再得到一個像專諸那樣的人,事情就可以解決了。你尋訪有勇有謀之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有合適的人選?”伍子胥說:“這事不好說。我與一個身份低微的人交情深厚,他似乎可以共謀此事。”闔閭說:“慶忌力大無窮,能敵萬人,一個小人物怎麼能圖謀他呢?”伍子胥回答:“這個人雖然身份低微,卻有著萬人難敵的勇氣。”闔閭說:“這個人是誰?你怎麼知道他有勇力?給我詳細講講。”伍子胥於是將這位勇士的姓名、出身詳細道來。正是:“說時華嶽山搖動,話到長江水逆流。隻為子胥能舉薦,要離姓字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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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說:“這個人姓要名離,是吳國人。我曾經見過他羞辱壯士椒邱欣,因此知道他的勇猛。”闔閭問:“那是怎樣的羞辱之事?”伍子胥回答:“椒邱欣是東海上的人。他有個朋友在吳國任職,去世了,椒邱欣前往吳國奔喪。他的車經過淮津時,想讓馬在渡口喝水。渡口的官吏說:‘水中有神,看到馬就會出來抓走,您不要讓馬在這裡喝水。’椒邱欣說:‘有我這個壯士在此,什麼神敢來冒犯我!’於是讓隨從解開一匹馬,牽到津水處飲水,馬果然嘶叫著被拖入水中。津吏說:‘神把馬抓走了!’椒邱欣大怒,袒露上身,手持寶劍跳入水中,要與神決戰。神掀起波濤,卻始終無法傷害他。三天三夜後,椒邱欣從水中出來,一隻眼睛被神弄傷,成了獨眼。到了吳國吊喪時,椒邱欣坐在喪席上,依仗著自己與水神決戰的勇力,盛氣淩人,對士大夫們態度傲慢,言辭無禮。當時要離與椒邱欣相對而坐,臉上突然露出不平之色,對椒邱欣說:‘你見到士大夫就露出傲慢的神色,莫不是以勇士自居?我聽說勇士戰鬥時,與太陽對峙不移換位置,與鬼神戰鬥不退縮,與人戰鬥不逃避,寧死也不受侮辱。如今你與神在水中戰鬥,丟失了馬卻追不回來,還遭受了獨眼的羞辱,身體殘疾,名聲受損,卻不與神拚命,還貪戀餘生,你簡直是天地間最無用的東西。而且你根本沒臉見人,更何況還對士大夫傲慢無禮!’椒邱欣被責罵後,閉口無言,羞愧地離開座位走了。要離晚上回到家,告誡妻子說:‘我在彆人的喪禮上羞辱了勇士椒邱欣,他心中的怨恨必然堆積如山,今晚肯定會來殺我,以雪此恥。我會直挺挺地躺在臥室裡,等他前來,你千萬彆關門。’妻子知道要離勇猛,便聽從了他的話。椒邱欣果然在半夜手持利刃,徑直來到要離的住處,見門沒關,堂屋的門也大開著,便直接走進臥室。隻見一人垂手散發,靠窗直挺挺地躺著,一看,正是要離。要離見椒邱欣來了,一動不動,也毫無懼色。椒邱欣用劍抵住要離的脖子,數落他說:‘你有三條該死的理由,你知道嗎?’要離說:‘不知道。’椒邱欣說:‘你在彆人的喪禮上羞辱我,這是第一條死罪;回家不關門,這是第二條死罪;看到我來了也不起來躲避,這是第三條死罪。你自己找死,可彆怪我!’要離說:‘我沒有這三條該死的過錯,而你卻有三種不光彩的行為,你知道嗎?’椒邱欣說:‘不知道。’要離說:‘我在眾人麵前羞辱你,你卻不敢回一句話,這是第一種不光彩;進門不咳嗽,登堂沒有聲音,有偷襲的意圖,這是第二種不光彩;用劍抵住我的脖子,還敢大聲說話,這是第三種不光彩。你有這三種不光彩的行為,卻反過來指責我,難道不可恥嗎?’椒邱欣於是收起劍,歎息道:‘我自認為勇猛,世上無人能及,沒想到要離竟在我之上,他真是天下勇士。我要是殺了他,豈不讓人笑話?但不殺他,我也難以在世上以勇聞名了!’於是將劍扔在地上,用頭撞向窗戶而死。當時我也坐在喪席上,所以知道詳情。要離難道不是有萬人之勇嗎?”闔閭說:“你替我把他召來。”伍子胥於是去見要離,說:“吳王聽聞您高義,想見您一麵。”要離驚訝地說:“我隻是吳國的一個小民,有什麼德行和才能,敢接受吳王的召見?”伍子胥再次表明吳王想見他的心意。要離便跟隨伍子胥進宮拜見闔閭。
闔閭起初聽伍子胥誇讚要離勇猛,以為他必定身材魁梧、非同尋常,等見到要離時,隻見他身材僅有五尺多高,腰圍很細,相貌醜陋,大失所望,心中很不高興。闔閭問道:“伍子胥說的勇士要離,就是你嗎?”要離說:“我身材瘦小,沒有力氣,迎著風就會倒下,背著風就會僵住,哪有什麼勇力。但大王若有差遣,我不敢不儘全力。”闔閭沉默不語。伍子胥已經明白闔閭的心思,上奏說:“好馬不在於身形高大,可貴的是它能負重,能跑得遠。要離雖然相貌醜陋,但智謀非凡,沒有他就辦不成大事,大王可彆錯失人才!”闔閭這才將要離請入後宮賜座。要離上前說道:“大王心中所憂慮的,莫非是逃亡在外的公子慶忌?我能殺了他。”闔閭笑著說:“慶忌行動敏捷,奔跑起來比奔馬還快,矯健如神,萬人難敵,你恐怕不是他的對手!”要離說:“善於殺人的,在於智謀而非勇力。我能接近慶忌,刺殺他就像殺雞一樣容易。”闔閭說:“慶忌是個明智之人,招攬四方逃亡之人,怎麼會輕易相信吳國來的人,從而接近你呢?”要離說:“慶忌招攬逃亡之人,是為了攻打吳國。我假裝獲罪逃亡,希望大王殺了我的妻子兒女,斬斷我的右手。這樣慶忌必定會相信我,從而接近我。隻有這樣,才能圖謀他。”闔閭聽後,麵露不忍之色,不高興地說:“你沒有罪過,我怎麼忍心對你施加如此慘禍呢?”要離說:“我聽說‘貪圖妻子兒女的安樂,不儘忠君的大義,這不是忠誠;眷戀家庭的溫暖,卻不能為君主消除禍患,這不是正義。’我若能因忠義而成名,即便全家赴死,也甘之如飴!”伍子胥在一旁進言說:“要離為國忘家,為主忘身,真是千古豪傑!隻是在事成之後,表彰他的妻子兒女,不埋沒他的功績,讓他揚名後世就足夠了。”闔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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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伍子胥和要離一同入朝,伍子胥舉薦要離為將領,請求出兵討伐楚國。闔閭罵道:“我看要離的力氣,還不如一個小孩,怎麼能勝任討伐楚國的重任呢?況且我吳國國事剛剛穩定,怎能輕易用兵?”要離進言說:“大王太不仁義了!伍子胥為大王安定吳國,大王卻不為伍子胥報仇嗎?”闔閭大怒道:“這是國家大事,豈是你這粗人能懂的?竟敢在朝堂上羞辱我!”喝令力士抓住要離,斬斷他的右臂,將他囚禁在獄中,又派人抓捕他的妻子兒女。伍子胥歎息著離開。群臣都不知道其中緣由。過了幾天,伍子胥暗中吩咐獄吏放鬆對要離的囚禁,要離趁機逃出。闔閭於是殺了要離的妻子兒女,將屍體焚燒後丟棄在集市上。宋儒評論此事,認為殺一個無辜的人來奪取天下,有仁德的人都不會這麼做。如今闔閭無故殺害要離的妻子兒女,以施行他的詐謀,殘忍至極!而要離與闔閭並無深厚交情,隻是貪圖勇俠之名,殘害自身、犧牲家庭,又怎能算得上是良士呢?有詩寫道:“隻求成事報吾君,妻子無辜枉殺身。莫向他邦誇勇烈,忍心害理是吳人!”
要離逃出吳國國境,一路上逢人便訴說冤屈,打聽到慶忌在衛國,便前往衛國求見。慶忌懷疑他有詐,不肯接見。要離於是脫下衣服給慶忌看。慶忌見他右臂果然被斬斷,這才相信,便問道:“吳王既然殺了你的妻子兒女,又殘害了你的身體,你如今來見我是為了什麼?”要離說:“我聽說吳王殺了公子的父親,奪取了王位,如今公子聯合諸侯,準備複仇,所以我帶著這條殘命來投奔你。我了解吳國的情況,以公子的勇猛,再用我做向導,定能攻入吳國。大王報了父仇,我也能稍稍洗刷妻子兒女被殺的仇恨!”慶忌還是不太相信。沒過多久,有心腹從吳國打探消息回來報告,說要離的妻子兒女果然被焚燒後丟棄在集市上,慶忌這才徹底打消疑慮。他問要離:“我聽說吳王任用伍子胥、伯嚭為謀主,練兵選將,把國家治理得很好。我兵力微薄,怎麼能發泄心中的怨恨呢?”要離說:“伯嚭是個沒有謀略的人,不足為慮。吳國臣子中隻有一個伍子胥,智勇雙全,如今他也與吳王有了嫌隙。”慶忌說:“伍子胥是吳王的恩人,君臣關係融洽,怎麼會有嫌隙呢?”要離說:“公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伍子胥之所以儘心儘力輔佐闔閭,是想借吳國的兵力攻打楚國,為他的父兄報仇。如今楚平王已死,費無極也死了,闔閭得到王位後,安於富貴,不想為伍子胥報仇,我為伍子胥進言,觸怒了吳王,才遭受如此慘禍,伍子胥心中怨恨吳王也是顯而易見的。我能幸運地逃出囚禁,也多虧了伍子胥的周全。伍子胥囑咐我說:‘你此去必定會見到公子,看看他的誌向如何,如果他肯為伍氏報仇,我願意做公子的內應,來贖我在地下室參與謀刺王僚的罪過。’公子若不趁此時發兵攻打吳國,等他們君臣和好,我和公子的仇,就再也沒有報仇的機會了!”說完大哭起來,用頭撞向柱子,想要自殺。慶忌急忙阻止他說:“我聽你的!我聽你的!”於是與要離一同回到艾城,將他視為心腹,讓他訓練士卒,修整戰船。三個月後,他們順流而下,打算襲擊吳國。
慶忌與要離同乘一艘船,行至江中心時,後麵的船跟不上來。要離說:“公子可親自坐在船頭,告誡劃船的人。”慶忌來到船頭坐定,要離手持短矛,站在一旁侍奉。忽然,江麵上刮起一陣怪風,要離轉身站在上風處,借著風勢,用矛刺向慶忌,短矛穿透慶忌的心窩,從後背穿出。慶忌倒提著要離,將他的頭按入水中,如此反複三次,然後把要離抱起來放在膝蓋上,看著他笑著說:“天下竟有這樣的勇士,竟敢對我下手!”左右的人手持戈戟,想要刺死要離,慶忌擺擺手說:“這是天下勇士。怎麼能在一天之內,殺死兩位天下勇士呢!”於是告誡左右:“不要殺要離,放他回吳國,以表彰他的忠誠。”說完,把要離從膝蓋上推下去,自己用手抽出短矛,頓時血流如注,倒地而死。不知要離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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