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齊景公見晉國無法討伐楚國,人心離散,他想要取代晉國成為霸主的心思愈發急切,於是聯合衛國和鄭國,自稱為盟主。魯昭公此前被季孫意如驅逐,齊景公打算幫助魯昭公複位。但季孫意如堅決拒絕,魯昭公無奈轉而求助於晉國。然而,晉國的荀躒收受了季孫意如的賄賂,最終也沒有接納魯昭公。魯昭公客死他鄉。季孫意如趁機廢掉太子衍和他的弟弟務人,擁立庶子宋為國君,這便是魯定公。由於季氏與荀躒有賄賂往來,魯國便侍奉晉國而不再理會齊國。齊侯得知後勃然大怒,任命世襲大臣國夏為將領,多次侵犯魯國邊境,魯國無力反擊。
沒過多久,季孫意如去世,他的兒子季斯繼承了家業,也就是季康子。說起季孫、孟孫、叔孫三家,在魯昭公在位的時候,就已經三分魯國,各自任用家臣處理政務,魯國國君不再有自己的直屬臣子。於是,家臣們又竊取了三位大夫的權力,肆意妄為,欺淩他們的主子。如今,季孫斯、孟孫無忌、叔孫州仇雖然三家鼎立,但邑宰們各自占據著城邑,將其視為自己的私產,三家的號令根本無法施行,對此他們也毫無辦法。季氏的宗邑是費邑,邑宰是公山不狃;孟氏的宗邑是成邑,邑宰是公斂陽;叔氏的宗邑是郈邑,邑宰是公若藐。這三處城邑的城牆,都是三家自行增築的,堅固厚實,與曲阜都城不相上下。在這三個邑宰當中,公山不狃最為強橫。季氏還有一位家臣,名叫陽虎,字貨,此人雙肩高聳,額頭寬闊,身高九尺有餘,勇力過人,智謀超群,季斯起初將他視為心腹,任命他為家宰,可後來陽虎逐漸獨攬季氏的家政大權,作威作福,季氏反而被他控製,毫無辦法。季氏對內被家臣製約,對外遭受齊國的侵犯,完全束手無策。
當時,還有一個叫少正卯的人,他見多識廣,記憶力超強,能言善辯,在整個齊國都被稱為“聞人”,三家都很倚重他。少正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說話陰陽怪氣。見到三家時,他就稱讚他們輔佐國君、匡扶國家的功勞;見到陽虎等人,又宣揚強化公室、抑製私家的說法,教唆他們挾持魯侯來號令三家,把魯國上下攪得如同水火不容,可人們都欣賞他的能言善辯,沒有人察覺到他的奸詐。
單說孟孫無忌,他是仲孫玃的兒子,仲孫蔑的孫子。仲孫玃在世的時候,仰慕魯國孔仲尼的名聲,讓自己的兒子跟隨孔仲尼學習禮儀。
那孔仲尼名叫丘,他的父親叔梁紇曾擔任鄒邑大夫,就是在逼陽戰役中用手托起懸門的勇士。叔梁紇娶了魯國施氏的女兒為妻,施氏生了好幾個女兒,卻沒有兒子。叔梁紇的妾生了一個兒子叫孟皮,可惜孟皮腳有殘疾,成了廢人。於是,叔梁紇向顏氏求婚。顏氏有五個女兒,都還未出嫁。顏氏考慮到叔梁紇年紀大了,便問女兒們:“你們誰願意嫁給鄒大夫呢?”女兒們都不吭聲。最小的女兒征在站出來回答道:“女子的道義,在家聽從父親的安排,父親怎麼決定,我照做就是,何必多問呢?”顏氏覺得她的話很奇特,就把征在許配給了叔梁紇。征在嫁過去後,夫婦倆擔心沒有兒子,便一起到尼山的山穀中祈禱。征在登山的時候,山上草木的葉子都向上豎起,祈禱完畢下山時,草木的葉子又都垂了下來。當晚,征在夢見黑帝召見她,並囑咐道:“你將生下一位聖子,如果分娩,一定要在‘空桑’之中。”醒來後,征在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有一天,她恍恍惚惚好像做夢一樣,看見五位老人站在庭院中,自稱是“五星之精”,還帶著一頭像小牛但隻有一隻角、身上的花紋像龍鱗的野獸,這頭野獸朝著征在伏地。它口吐玉尺,上麵寫著:“水精之子,繼衰周而素王。”征在心知此事非同尋常,便用繡線係在它的角上,然後離去。征在把這件事告訴了叔梁紇,叔梁紇說:“這頭野獸肯定是麒麟。”到了預產期,征在問:“有沒有一個叫‘空桑’的地方?”叔梁紇說:“南山有個空竇,竇上有石門但沒有水,俗稱也叫空桑。”征在說:“我要去那裡分娩。”叔梁紇詢問原因,征在便講述了之前做的夢。於是,叔梁紇帶著臥具,和征在一起來到空竇。當晚,有兩條蒼龍從天而降,守在山的左右兩側,又有兩位神女在空中捧著香露,為征在沐浴,過了很久才離去。征在隨後生下了孔子。石門中忽然流出清泉,泉水自然溫暖,征在給孔子洗完澡後,泉水就乾涸了。如今曲阜縣南二十八裡處,俗稱女陵山的地方,就是當年的空桑。孔子生下來就長相奇特,嘴唇像牛唇,手掌像虎掌,肩膀像鴛鴦,脊背像烏龜,嘴巴寬大,喉嚨突出,頭頂形狀如同反扣的屋頂。父親叔梁紇說:“這孩子秉承了尼山的靈氣。”於是給他取名為丘,字仲尼。仲尼出生沒多久,叔梁紇就去世了,他由征在撫養長大。長大後的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人們都稱他為“長人”。孔子品德高尚,好學不倦。他周遊列國,弟子遍布天下,各國國君無不敬仰他的名聲,但也因此被權貴們忌憚,始終沒有國君能夠重用他。此時,孔子正好在魯國,孟孫無忌對季斯說:“要想平定魯國的內外變故,非得任用孔子不可。”季斯召見孔子,與他交談了一整天,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江海之中,根本無法窺探到孔子學問的邊際。季斯起身去更衣,這時,費邑有人前來報告:“打井的人挖到一個土罐,裡麵有一隻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季斯想試探一下孔子的學問,便叮囑來人不要說出真相。回到座位後,季斯對孔子說:“有人在挖井時從土裡挖到一隻狗,這是什麼東西呢?”孔子說:“依我看,這肯定是羊,不是狗。”季斯驚訝地詢問原因。孔子說:“我聽說山中的精怪叫夔魍魎,水中的精怪叫龍罔象,土裡的精怪叫羵羊。如今是從井裡挖到的,既然是在土裡,那肯定是羊。”季斯又問:“為什麼叫羵羊呢?”孔子說:“它既不是雌性,也不是雄性,隻是徒有其形。”季斯於是叫來費邑的人詢問,果然是一隻分不清雌雄的羊。季斯大為驚歎,說:“仲尼的學問,實在是無人能及!”於是,季斯任用孔子為中都宰。這件事傳到楚國,楚昭王派人給孔子送去禮物,並詢問自己渡江時得到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孔子回答使者說:“那個東西叫萍實,可以剖開吃。”使者問:“夫子怎麼知道的呢?”孔子說:“我曾經在楚國問過路,聽到小孩子唱童謠:‘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鬥,赤如日,剖而嘗之甜如蜜。’所以我知道。”使者又問:“這東西能經常得到嗎?”孔子說:“萍是漂浮無根的東西,卻能結成果實,即便千百年也難得一見。這是散而複聚、衰而複興的征兆,可以為楚王道賀了。”使者回去後將孔子的話告訴楚昭王,楚昭王對孔子的學識歎服不已。孔子在中都治理有方,四方各國都派人來觀摩他施行的政令教化,並以此為法則。魯定公知道孔子賢能,便將他召來,任命為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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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王十九年,陽虎想要在魯國製造動亂,從而獨攬朝政大權。他知道叔孫輒在叔孫氏家族中不受寵,卻與費邑宰公山不狃關係密切,於是便與這二人商議。他們打算先用計殺死季孫,然後一並除掉仲孫和叔孫,讓公山不狃取代季斯的位置,叔孫輒取代叔孫州仇的位置,自己則取代孟孫無忌的位置。陽虎仰慕孔子的賢能,想把孔子招致門下,為自己所用。他派人暗示孔子前來拜見自己,孔子沒有答應。陽虎又用蒸小豬送給孔子,孔子說:“陽虎這是想引誘我去道謝,從而見到我。”於是,孔子讓弟子等陽虎外出的時候,到他家投下名帖後就回來,陽虎終究沒能使孔子屈服。孔子私下對孟孫無忌說:“陽虎肯定會發動叛亂,叛亂肯定會從季氏開始,你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能避免災禍。”孟孫無忌假裝在南門之外建造房屋,設立柵欄,聚集木材,挑選三百名強壯勇猛的牧人作為雇工,名義上是開工建房,實際上是為了防備動亂。他又告訴成邑宰公斂陽,讓他修繕鎧甲,隨時待命,一旦有消息傳來,就星夜趕來救援。
這年秋天八月,魯國即將舉行禘祭。陽虎請求在禘祭的第二天,在薄圃宴請季孫。孟孫無忌聽說後,說:“陽虎宴請季孫,這件事很可疑。”於是,他派人快馬告知公斂陽,約定中午時分率領甲士從東門趕到南門,一路上觀察動靜。到了宴請的日子,陽虎親自來到季氏家門口,請季斯上車。陽虎在前麵引路,陽虎的堂弟陽越跟在後麵,左右都是陽氏的黨羽。隻有駕車的林楚,世代都是季氏門下的賓客,季斯心中懷疑會有變故,便私下對林楚說:“你能把我的車趕到孟氏那裡去嗎?”林楚點頭表示明白。走到大路上,林楚突然拉住韁繩,朝南行駛,並用鞭子不停地抽打馬匹,馬受到驚嚇,狂奔起來。陽越遠遠望見,大聲喊道:“停車!”林楚沒有理會,反而更加用力地抽打馬匹,馬跑得更快了。陽越十分惱怒,彎弓搭箭射向林楚,但沒有射中,他也趕緊抽打自己的馬追趕,可由於心急,鞭子掉落,陽越彎腰去撿鞭子的時候,季氏的車已經跑遠了。季斯出了南門,徑直進入孟氏的住所,關閉了柵欄,大聲呼喊:“孟孫救我!”孟孫無忌讓三百名壯士,手持弓箭埋伏在柵欄門內等候。不一會兒,陽越趕到,率領他的手下攻打柵欄。三百人從柵欄內射箭,射中者紛紛倒地,陽越身中數箭而死。
再說陽虎走到東門時,回頭發現季孫不見了,於是掉轉車頭,沿著原路返回,到大路時,他問路人:“你看到相國的車了嗎?”路人說:“馬受驚了,已經出南門了。”話還沒說完,陽越的敗兵也趕到了,陽虎這才知道陽越已經被射死,季孫已經躲進孟氏的新宮。陽虎勃然大怒,驅使眾人急忙前往公宮,劫持魯定公出宮上朝。在路上遇到叔孫州仇,一並劫持了他。陽虎把公宮的甲士和叔孫氏的家兵全部調集起來,一起到南門攻打孟氏。孟孫無忌率領三百人奮力抵抗。陽虎下令用火燒毀柵欄,季斯十分恐懼。孟孫無忌看看太陽,發現正值中午,便說:“成邑的救兵馬上就到了,不用擔心。”話還沒說完,隻見東角上一員猛將,率領士兵呼喊著趕來,大聲喊道:“不要傷害我的主公!公斂陽在此!”陽虎大怒,揮舞長戈,迎上去與公斂陽廝殺。兩位將領各自施展本領,大戰五十多個回合,陽虎精神抖擻,公斂陽卻漸漸體力不支。叔孫州仇突然在後麵喊道:“陽虎要敗了!”隨即率領他的家兵,簇擁著魯定公向西逃去,公宮的士兵也跟著一起逃走。孟孫無忌率領壯士打開柵欄殺出,季氏的家臣苫越也率領甲士趕到。陽虎孤立無援,隻好倒戈逃走,占據了讙陽關。三家合兵攻打讙陽關,陽虎抵擋不住,下令放火焚燒萊門。魯國軍隊為躲避大火而後退,陽虎趁機冒火突圍,逃奔齊國。陽虎拜見齊景公,把自己占據的讙陽的土地獻給景公,想借齊國的軍隊討伐魯國。齊國大夫鮑國進諫說:“魯國剛剛任用孔某,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不如抓住陽虎,歸還他獻給我們的土地,以此討好孔某。”齊景公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把陽虎囚禁在西部邊境。陽虎用酒灌醉看守他的人,乘坐輜車逃奔宋國,宋國讓他居住在匡地。陽虎在匡地殘暴對待百姓,匡地的人想要殺了他。陽虎又逃奔晉國,在趙鞅手下做了臣子。這些事情暫且不表。
宋儒評論陽虎作為家臣卻企圖謀害自己的主子,固然是大逆不道,但季氏放逐魯國國君,獨攬魯國政權,家臣們在一旁覬覦權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陽虎效仿季氏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天理報應,沒什麼可奇怪的。有詩為證:“當時季氏淩孤主,今日家臣叛主君;自作忠奸還自受,前車音響後車聞。”
也有人說:魯國從惠公時代開始,就僭越使用天子的禮樂,後來三桓家族,在祭祀時使用八佾之舞,唱著《雍》詩來撤去祭品,大夫們眼中沒有諸侯,所以家臣們眼中也沒有大夫,悖逆之事接連不斷,由來已久。有詩寫道:“九成乾戚舞團團,借問何人啟僭端?要使國中無叛逆,重將禮樂問《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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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景公失去了陽虎,又擔心魯國人責怪他收留叛臣,於是派人給魯定公送去書信,說明陽虎逃奔宋國的原因,同時邀請魯侯在齊魯邊界的夾穀山前舉行乘車之會,以此來互通兩國友好,永遠平息戰爭。魯定公收到書信後,立即召集三家商議。仲孫無忌說:“齊國人詭計多端,主公不可輕易前往。”季孫斯說:“齊國屢次對我們用兵,如今想要修好,我們怎麼能拒絕呢?”魯定公說:“我如果去的話,誰來保駕呢?”仲孫無忌說:“非我的老師孔某不可。”魯定公隨即召見孔子,把主持禮儀的事情托付給他。車輛已經準備好,魯定公即將出發,孔子上奏說:“我聽說‘有文事的人,必定要有武備。’文武之事,不可分離。古時候,諸侯出國境,必定要配備官員隨行。宋襄公會盟盂地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請配備左右司馬,以防不測。”魯定公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任命大夫申句須為右司馬,樂頎為左司馬,各率領五百輛兵車,遠遠地跟在後麵。又命令大夫茲無還率領三百輛兵車,在離會盟地點十裡的地方紮營。
到達夾穀後,齊景公已經先到了,並且設立了壇位,壇位是三層土階,規模比較簡略。齊侯的帳篷在壇的右邊,魯侯的帳篷在壇的左邊。孔子聽說齊國的兵衛很多,也命令申句須和樂頎緊緊跟隨在魯定公身邊。當時,齊國大夫黎彌以足智多謀著稱,自從梁邱據死後,齊景公特彆寵信他。當天夜裡,黎彌來到齊侯的帳篷外求見。齊景公召他進來,問道:“你有什麼事,這麼晚了還來?”黎彌上奏說:“齊國和魯國結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因為孔某賢能聖明,在魯國掌權,我們擔心他日後會危害齊國,所以才舉行今天的會盟。我看孔某這個人,雖然懂得禮儀,但沒有勇氣,也不熟悉戰爭攻伐之事。明天主公和魯侯會盟行禮結束後,請演奏四方的音樂來娛樂魯君,派萊夷的三百人假扮成樂工,鼓噪著衝上前去,趁機抓住魯侯,一並拿下孔某。我事先約好兵車,從壇下殺散魯國眾人,到時候魯國國君和臣子的性命就掌握在我們手中了,主公想怎麼處置都行,這不是比用兵侵犯討伐更好嗎?”齊景公說:“這件事行不行,還得和相國商量一下。”黎彌說:“相國一向和孔某有交情,如果讓他知道了,這件事肯定辦不成。請讓我獨自承擔此事!”齊景公說:“我聽你的,你一定要小心!”黎彌於是暗中去聯絡萊兵,準備按計劃行事。
第二天一早,齊魯兩國國君齊聚壇下,相互作揖禮讓後,一同登上盟壇。齊國由晏嬰擔任相國,魯國則是孔子擔任相禮。兩位相國相互行禮後,各自跟隨自己的國君,登上盟壇行交拜之禮。他們追敘太公與周公的友好情誼,相互贈送玉帛等禮物,完成酬獻之禮後,齊景公說道:“寡人準備了四方的樂舞,希望能與君侯一同觀賞。”於是傳令,先讓萊人上前,演奏他們本土的音樂。頓時,壇下鼓聲大作,三百名萊夷人,手持旍旄、羽袚、矛戟、劍楯等器具,蜂擁而至,口中呼哨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他們走到台階一半的時候,魯定公臉色大變。而孔子卻毫無懼色,快步走到齊景公麵前,舉起衣袖說道:“我們兩國國君舉行友好會盟,本應遵循中原的禮儀,怎麼能用夷狄的樂舞呢?請下令有關官員讓他們退下。”晏子並不知曉黎彌的陰謀,也向齊景公進奏道:“孔先生所說,乃是正禮。”齊景公深感慚愧,急忙揮手讓萊夷人退下。
黎彌埋伏在壇下,就等著萊夷人動手,然後一起發難。可看到齊侯把萊夷人打發了回去,心中十分惱怒,於是叫來本國的優人,吩咐道:“筵席中間,等我召你們奏樂時,要演唱《敝笱》這首詩,儘情地戲謔,要是能讓魯國的君臣或是發笑,或是發怒,我這裡有重賞。”原來,那首詩講述的是文薑淫亂的故事,黎彌想用它來羞辱魯國。黎彌登上台階,向齊侯奏請道:“請演奏宮中的樂舞,為兩國國君祝壽。”齊景公說:“宮中的樂舞,不是夷狄之樂,可以速速演奏。”黎彌傳達齊侯的命令,二十多個倡優和侏儒,穿著奇裝異服,塗脂抹粉,男扮女裝,分成兩隊,簇擁到魯侯麵前,又跳又舞,口中唱的都是些淫詞豔曲,邊唱邊笑。
孔子按著佩劍,怒目而視,盯著齊景公奏道:“用匹夫的戲耍來對待諸侯,罪當處死!請齊國的司馬依法行刑!”齊景公沒有回應。優人們依舊嬉笑不止。孔子說:“兩國既然已經通好,就如同兄弟一般,魯國的司馬,也就是齊國的司馬。”於是,他舉起衣袖向下一揮,大聲呼喊:“申句須、樂頎在哪裡?”兩位將領迅速飛奔上壇,在男女兩隊中,各自抓住領班的一人,當場斬首,其他人嚇得紛紛逃竄。齊景公心中驚恐不已。魯定公隨即起身。黎彌原本還想在壇下攔截魯侯,一來見識到孔子有這般手段,二來看到申句須和樂頎兩位將領如此英勇,三來打探到十裡之外就有魯國軍隊駐紮,便縮了縮脖子,不敢行動,隻得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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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盟結束後,齊景公回到營帳,召來黎彌責備道:“孔先生輔佐他的國君,所做的都是符合古人之道的事,你卻偏偏讓寡人陷入夷狄的粗俗之舉中。寡人原本想要修好,如今反而結仇了。”黎彌惶恐地謝罪,一句話也不敢反駁。晏子進言道:“我聽說‘小人知道自己的過錯,會用言辭來謝罪;君子知道自己的過錯,會用實際行動來謝罪。’如今魯國的汶陽有三處田地,一處叫讙,是陽虎獻上的不義之物;一處叫鄆,是當年我們奪取後用來安置魯昭公的;還有一處叫龜陰,是先君頃公時借助晉國的力量從魯國索要過來的。這三處原本都是魯國的土地,在先君桓公的時候,曹沫在盟壇上劫持齊桓公,唯獨要回了這片田地。田地不歸還給魯國,魯國人心有不甘。主公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這三處田地歸還給魯國以謝罪,魯國的君臣必定歡喜,這樣齊魯兩國的交情也就穩固了。”齊景公聽後十分高興,立即派晏子把三處田地歸還給魯國。這是周敬王二十四年發生的事情。)史臣寫詩讚道:“紛然鼓噪起萊戈,無奈壇前片語何?知禮之人偏有勇,三田買得兩君和。”還有一首詩專門稱讚齊景公能夠虛心謝過,所以才是賢明的君主,幾乎再次稱霸。詩中寫道:“盟壇失計聽黎彌,臣諫君從兩得之;不惜三田稱謝過,顯名千古播華夷。”
這汶陽田原本是當年魯僖公賞賜給季友的,如今名義上歸魯國所有,實際上卻歸季氏。因此,季斯心中感激孔子,特地在龜陰修築了一座城,名為謝城,以此來表彰孔子的功勞。季斯還向魯定公進言,將孔子提升為大司寇之職。
當時,齊國的南部邊境突然飛來一隻大鳥,大約三尺長,黑色的身子,白色的脖頸,長長的嘴巴,隻有一隻腳。它拍打著雙翼在田間飛舞,鄉下人想要驅趕它,卻怎麼也趕不走,它朝著北方飛走了。季斯聽說有這樣一隻怪鳥,便去詢問孔子。孔子說:“這種鳥名叫‘商羊’,生長在北海之濱。一旦天降大雨,商羊就會起舞,它出現的地方,必定會有暴雨成災。齊魯兩國接壤,不可不提前做好防備。”季斯預先告誡汶上的百姓,讓他們修築堤壩,修繕房屋。不出三天,果然天降大雨,汶水泛濫,魯國百姓因為早有防備,所以沒有遭受災禍。這件事傳到齊國,齊景公越發覺得孔子如神人一般。從此,孔子博學的名聲傳遍天下,人們都稱他為“聖人”。有詩為證:“五典三墳漫究詳,誰知萍實辨商羊?多能將聖由天縱,嬴得芳名四海揚。”
季斯到孔子的門下尋訪人才,孔子推薦仲由和冉求,說他們可以從政,季氏便把二人都任用為家臣。有一天,季斯問孔子:“陽虎雖然離開了,但公山不狃又起來作亂,該如何製服他呢?”孔子說:“要製服他,首先要明確禮製。古時候,臣子不能私藏兵器,大夫不能擁有百雉高的城牆,所以邑宰沒有憑借之物來作亂。你為什麼不拆毀那些城牆,撤去他們的軍備呢?這樣上下相安,可以長久太平。”季斯認為孔子說得很對,便轉告給孟孫和叔孫兩家。孟孫無忌說:“如果對國家有利,我怎會顧惜自己的私利呢?”
當時,少正卯嫉妒孔子師徒得到重用,想要破壞他們的計劃,便讓叔孫輒秘密送信給公山不狃。公山不狃想要據城叛亂。他知道孔子一向深受魯國人敬重,也想借助孔子的力量,於是送上豐厚的禮物,並附上書信說:“魯國自從三桓專權以來,國君勢弱,臣子勢強,人心積怨已久。我雖然是季氏的邑宰,但實際上仰慕大義,願意把費邑歸還給國君,做國君的臣子,輔佐國君鏟除強暴之人,讓魯國恢複到周公時代的舊貌。夫子倘若應允,希望能屈尊駕臨費邑,當麵商議此事。薄禮一份,權當路上的犒勞,還望夫子不要嫌棄。”
孔子對魯定公說:“公山不狃如果叛亂,免不了要動用兵力。我願意輕裝前往,勸說他回心轉意,改過自新,怎麼樣?”魯定公說:“國家事務繁多,全靠夫子主持大局,怎麼能離開寡人的身邊呢?”於是,孔子拒絕了公山不狃的禮物和書信。公山不狃見孔子不來,便約合成邑宰公斂陽、郈邑宰公若藐,打算同時起兵造反。公斂陽和公若藐都沒有聽從他的安排。
再說郈邑的馬正侯犯,勇力過人,善於射箭,深受郈邑百姓敬畏,一直有謀逆之心。他便指使養馬的人刺殺了公若藐,自己自立為郈邑宰,發動郈邑的民眾登上城牆,準備抗拒命令。叔孫州仇聽說郈邑叛亂,便去告訴孟孫無忌。孟孫無忌說:“我助你一臂之力,一定共同消滅這個叛逆之徒。”於是,孟孫和叔孫兩家聯合出兵討伐,包圍了郈城。侯犯全力抵抗,攻城的士兵死傷眾多,始終無法取勝。孟孫無忌讓叔孫州仇向齊國求援。
當時,叔孫氏的家臣駟赤在郈城之中,假裝歸附侯犯,侯犯對他十分親信。駟赤對侯犯說:“叔孫氏已經派使者前往齊國請求援兵了。齊魯兩國合兵,我們可抵擋不住。你為什麼不把郈邑歸降齊國呢?齊國表麵上親近魯國,實際上卻忌憚魯國。得到郈邑就可以威脅魯國,齊國必定十分高興,還會用其他的土地加倍來酬謝你。總之,能得到土地,又可以擺脫危險,轉危為安,這有什麼不好呢?”侯犯說:“這個計策很好!”隨即派人向齊國請求歸降,獻上郈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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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景公召來晏嬰問道:“叔孫氏請求援兵討伐郈邑,侯犯又來獻上郈邑歸降,寡人該如何抉擇呢?”晏嬰回答說:“我們剛剛與魯國講和,怎麼能接受他們叛臣獻上的土地呢?幫助叔孫氏才是正確的選擇。”齊景公笑著說:“郈邑隻是叔孫氏的私人城邑,與魯國國君無關。況且叔孫氏君臣自相殘殺,魯國的不幸,實際上是齊國的幸事。寡人有個計策,應當對雙方的使者都予以答應,以此來迷惑他們。”於是,齊景公派司馬穣苴在邊境屯兵,觀察局勢的變化。如果侯犯能夠抵禦叔孫氏,就再分兵占據郈邑,把侯犯迎接到齊國;如果叔孫氏戰勝了侯犯,就說自己是助攻郈城,到時候隨機應變。這正是齊景公的奸雄之處。
再說駟赤見侯犯派使者前往齊國,又對侯犯說:“齊國剛剛與魯國國君舉行會盟,是幫助魯國還是幫助郈邑,還不確定。應該在城門多放置些兵器鎧甲,萬一發生意外變故,也可以自衛。”侯犯隻是個有勇無謀的人,相信了駟赤的好話,於是挑選精良的鎧甲和鋒利的兵器,留在城門下。駟赤把寫有情報的羽書射到城外,魯國士兵撿到後,獻給了叔孫州仇。叔孫州仇打開一看,書中寫道:“我駟赤已經把叛逆侯犯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出幾日,城中必定會有內亂,主君不必掛念。”叔孫州仇十分高興,報告給孟孫無忌,二人嚴陣以待。
幾天後,侯犯的使者從齊國回來,說:“齊侯已經答應了,願意用其他城邑作為補償。”駟赤進去向侯犯祝賀,出來後,派人在眾人中宣揚道:“侯氏要把郈邑的百姓遷移到齊國去歸附,使者回來說齊國的軍隊馬上就到了。這可怎麼辦啊!”一時間,人心惶惶,很多人都到駟赤那裡詢問消息。駟赤說:“我也聽說了,齊國剛剛與魯國交好,不方便直接得到土地,打算遷移你們的戶口,去充實聊攝的空虛之地。”自古道:“安土重遷。”一提到要背井離鄉,誰不害怕呢?眾人聽了,相互傳告,心中都對侯犯產生了怨恨。
一天夜裡,駟赤探聽到侯犯正在暢飲,酒興正濃,便命令幾十名心腹,繞城大聲呼喊:“齊國的軍隊已經到城外了!我們趕緊收拾行李,三天之內就要出發。”接著又假裝哭泣。郈邑的百姓大為驚慌,都聚集到侯犯家門口。此時,老弱之人隻是哭泣,年輕力壯的人無不咬牙切齒,憤恨侯犯。忽然,他們看到門內藏有很多兵器鎧甲,正好派上用場,大家紛紛搶來穿上,各自拿起兵器,齊聲呐喊,將侯犯家團團圍住。就連守城的士兵也都背叛了侯犯,與眾人一起行動。
駟赤急忙進去告訴侯犯:“郈邑的百姓不願意歸附齊國,全城都發生了變故。你還有兵器鎧甲嗎?我請求率領他們去攻打。”侯犯說:“兵器鎧甲都被眾人搶走了。如今這種情況,能免除災禍才是上策。”駟赤說:“我拚死護送你離開。”於是,他出去對眾人說:“你們讓開一條路,讓侯氏出城逃亡,侯氏一離開,齊國的軍隊也就不會來了。”眾人聽從了他的話,讓出一條路。駟赤走在前麵,侯犯跟在後麵,侯犯的家屬還有一百多人,十幾輛車,駟赤一直把他們送出東門。然後,駟赤帶領魯國的軍隊進入郈城,安撫百姓。孟孫無忌請求追擊侯犯,駟赤說:“我已經答應他免除災禍了。”於是,沒有追擊侯犯。隨後,魯國軍隊將郈城的城牆拆毀了三尺。之後,魯國便任用駟赤為郈邑宰。侯犯逃到齊國的軍隊那裡,穣苴得知魯國軍隊已經平定了郈邑,便班師回朝。叔孫州仇和孟孫無忌也回到了魯國。
公山不狃起初聽說侯犯占據郈邑叛亂,叔孫和孟孫兩家前往討伐,高興地說:“季氏孤立無援了!趁虛襲擊魯國都城,國家就能到手了。”於是,他率領費邑的全部兵力,殺到曲阜,叔孫輒作為內應,打開城門迎接他們。魯定公急忙召見孔子詢問計策。孔子說:“公室的士兵太弱小,不足以依靠。我請求保護國君前往季氏那裡。”於是,孔子駕車來到季氏的宮殿,宮殿內有一座高台,堅固可以據守,魯定公便住在那裡。不一會兒,司馬申句須和樂頎都趕到了。孔子讓季斯把家中的全部兵器鎧甲拿出來,交給司馬,讓他們埋伏在高台的左右兩側,又讓公室的士兵排列在高台前麵。
公山不狃和叔孫輒商議道:“我們這次行動,是以扶持公室、抑製私家為名,如果不奉魯國國君為主,就無法戰勝季氏。”於是,他們一起攻打公宮,卻沒有找到魯定公。他們在宮中徘徊了許久,得知魯定公已經前往季氏那裡,便轉移兵力去攻打。他們與公室的士兵交戰,公室的士兵紛紛逃散。忽然,左右兩邊喊聲大作,申句須和樂頎兩位將領,率領精銳的士兵殺了過來。孔子扶著魯定公站在高台上,對費邑的人說:“我們的國君在這裡,你們難道不知道順逆的道理嗎?趕緊放下兵器,既往不咎!”費邑的人知道孔子是個聖人,誰敢不聽從呢?眾人都放下兵器,拜伏在台下。公山不狃和叔孫輒見大勢已去,便逃奔到吳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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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孫州仇回到魯國,向眾人講述郈城城牆已被拆毀的情況。季斯也下令拆除費城的城牆,使其恢複到最初的規製。孟孫無忌也打算拆除成城的城牆,成城的邑宰公斂陽向少正卯請教應對之策。少正卯說:“郈城和費城是因為叛亂才被拆毀城牆,如果連成城也拆除,那怎麼區分你和叛臣呢?你隻需說:‘成城是魯國北門的重要屏障,如果拆除成城,齊國軍隊侵犯我國北部邊境時,用什麼來抵禦呢?’堅持這個說法,即便違抗命令也不算叛亂。”公斂陽聽從了他的計策,讓手下士兵身披鎧甲登上城牆,對叔孫氏的人推辭說:“我不是為叔孫氏守城,而是為魯國的社稷安危而守。擔心齊國軍隊早晚突然來襲,到時候沒有防禦的設施,我寧願舍棄這條性命,與城牆一同毀滅,也不敢動這裡的一磚一土!”孔子笑著說:“公斂陽說不出這樣的話,一定是‘聞人’少正卯教他的。”
季斯讚賞孔子平定費邑叛亂的功勞,深知自己的才能不及孔子萬分之一,便讓孔子代理相國之事,凡事都向他谘詢後再行動。孔子提出的各種建議,少正卯總是設法歪曲其意思,很多聽眾都被他迷惑。孔子秘密向魯定公上奏說:“魯國之所以無法振興,根源在於忠奸不分,刑賞製度未能確立。要保護好禾苗,就必須除去雜草。希望國君不要姑息養奸,請取出太廟中的斧鉞,放置在兩觀之下。”魯定公說:“好。”第二天,魯定公讓群臣一起商議是否拆除成城城牆的利弊,一切聽從孔子的裁決。眾人有的說應當拆除,有的說不應當拆除。少正卯想要迎合孔子的想法,提出了拆除成城的六大好處。哪六大好處呢?一是使國君的地位獨一無二,不再有其他尊貴之人與之抗衡;二是讓都城的形勢更加重要,凸顯其核心地位;三是抑製私家勢力的膨脹,防止其過於強大;四是讓那些飛揚跋扈的家臣失去憑借的資本,無法肆意妄為;五是平衡三家的心態,避免內部矛盾激化;六是讓鄰國看到魯國的改革合理得當,從而心生敬重。
孔子上奏說:“少正卯錯了!成城如今已處於孤立無援的態勢,還能有什麼作為呢?況且公斂陽一心忠於公室,怎麼能和飛揚跋扈的家臣相提並論?少正卯巧言令色,擾亂國政,離間君臣關係,按照律法應當誅殺!”群臣都說:“少正卯是魯國知名的人物,即便言語有所不當,也罪不至死。”孔子再次上奏說:“少正卯言辭虛偽卻能詭辯,行為乖僻卻固執己見,徒有虛名迷惑眾人,不誅殺他就無法順利施行政令。我身為司寇,請求依法行刑。”於是,孔子命令力士將少正卯捆綁在兩觀之下,斬首示眾。群臣見狀,無不嚇得臉色大變,三家心中也都感到十分畏懼。史臣寫詩讚歎道:“養高華士太公誅,孔子偏將少正除;不是聖人開正眼,世間儘讀兩人書。”
自從少正卯被誅殺後,孔子的主張才得以順利施行,魯定公和三家都虛心聽從他的意見。孔子於是製定綱紀,用禮義教化民眾,培養他們的廉恥之心,所以百姓不受過多乾擾,國家事務卻治理得井井有條。三個月後,魯國的風俗發生了巨大變化。集市上售賣羊羔、小豬的人,不再虛抬價格;男女在路上行走,自覺分彆走在左右兩邊,秩序井然;路上有遺失的物品,人們都以不是自己的東西而拾取為恥,沒有人願意去撿。四方來的賓客,一進入魯國境內,都能得到常規的供應,不會有所短缺,真正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魯國人歌頌道:“袞衣章甫,來適我所;章甫袞衣,慰我無私。”這首詩歌傳到齊國,齊景公大為震驚,說:“我國必定會被魯國吞並了!”至於齊景公將如何應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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