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財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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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財(1 / 1)

婁府兩公子拿出五百兩銀子交給張鐵臂,讓他去報答恩人,隨後把那個裝著人頭的革囊留在了家裡。雖說兩公子出身相府,平日裡並不懼怕意外之事,但階下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到底還是讓他們心裡發怵,整日為此事憂心忡忡。

四公子對三公子說:“張鐵臂身為俠客,斷然不會對我們失信,咱們可不能做那等世俗之人。不如置辦幾桌酒席,把幾位知己好友都請來,等他回來打開革囊,若真能用藥物將人頭化為水,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奇事。咱們就和朋友們辦一場‘人頭會’,豈不妙哉?”三公子覺得有理,等到天亮,便吩咐仆人準備酒席,將牛布衣、陳和甫、蘧公孫都邀請過來,至於府上常住的三位客人,自然也在邀請之列。兩公子隻說小聚飲酒,並未透露舉辦此次聚會的真實緣由,一心等著張鐵臂到來,展示那神奇手段,好讓眾人都大開眼界。

賓客陸續到齊,大家圍坐在一起閒聊。可等了三四個時辰,張鐵臂遲遲不見蹤影,一直等到正午,仍然不見他的身影。三公子小聲對四公子說:“這事透著蹊蹺。”四公子還心存僥幸:“或許他在彆處有事耽擱了。革囊還在咱們家,他沒理由不來。”可一直等到傍晚,張鐵臂依舊沒有出現。此時廚房的酒席早已備好,無奈之下,兩公子隻能請賓客們入席。

這天天氣格外暖和,兩公子心裡越發焦躁,暗自尋思:“這人要是不來,這顆人頭可怎麼處理?”到了晚上,革囊裡散發出陣陣臭味,府上的太太聞到後不放心,派人來請兩位老爺去查看。兩公子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打開革囊,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人頭,裡麵竟然是一個六七斤重的豬頭!兩人麵麵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連忙讓人把豬頭拿到廚房,賞給了仆人們。

兩公子悄悄商量,決定把這件事瞞下來,不讓其他人知曉,隨後強裝鎮定,繼續出來陪客人飲酒。正心煩意亂時,看門的進來稟報:“烏程縣有個差人,拿著縣裡老爺的名帖,和蕭山縣來的兩個差人求見老爺,說有要事麵稟。”三公子感到詫異:“這又出了什麼事?”他讓四公子繼續陪著客人,自己來到大廳,傳差人進來。

差人進來後磕頭行禮,說道:“本官老爺向您請安。”接著呈上一張傳票和一份公文。三公子讓人點上蠟燭查看,隻見公文上寫著:蕭山縣正堂吳,為地棍奸拐事:案據蘭若庵僧慧遠,具控伊徒尼僧心遠被地棍權勿用奸拐霸占在家一案。查該犯未曾發覺之先,已自潛跡逃往貴治,為此移關,煩貴縣查點來文事理,遣役協同來差訪該犯潛蹤何處,擒獲解還敝縣,以便審理究治。望速!望速!

看完公文,差人稟報道:“小的奉本官之命,告知三老爺,權勿用就在府上。因老爺您不知他這些劣跡,才留他在此。如今懇請老爺把他交給小的,他本縣的差人正在外麵等候,將他帶走,可彆讓他察覺逃走了,不然我們不好回去交差。”三公子說:“我知道了,你們在外麵等著。”差人答應後,退到門房裡等候。

三公子滿心羞愧,派人請來四公子和楊執中。兩人趕來,看了公文和傳票,四公子也覺得尷尬不已。楊執中說:“三先生、四先生,自古道‘蜂蠆人懷,解衣去趕’。權勿用既然惹出這等事,你們也庇護不了他了。我去和他說,把他交給差人,讓他自己去解決吧。”兩公子無奈,隻得點頭同意。

楊執中走進書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相告。權勿用漲紅著臉說:“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跟他們去就是,有什麼好怕的!”兩公子走進來,表麵上還維持著常態,說了些打抱不平的話,又敬了兩杯送彆酒,取出兩封銀子當作盤纏。隨後,兩公子將權勿用送到大門外,還讓仆人幫他拿行李,彼此打躬作彆。權勿用剛走出婁府,兩位公子一進府,差人就立刻用鐵鏈將他鎖住帶走了。

經曆這兩件事後,兩公子興致大減,吩咐看門的:“以後隻要有陌生人來訪,就說我們進京去了。”從此閉門不出,專心打理家務。沒過多久,蘧公孫前來告辭,說蘧太守生病了,他要回嘉興侍奉父親。兩公子聽說後,便和蘧公孫一同去探望姑丈。等趕到嘉興時,蘧太守的病情已經十分嚴重,看上去難以康複。

蘧公孫傳達了父親的遺言,希望兩公子能幫忙把魯小姐接回嘉興。兩公子寫信回家,派人去告知此事,魯夫人舍不得女兒,不肯答應。魯小姐深明大義,勸說母親後,決定回嘉興侍疾。此時采蘋已經嫁人,隻有雙紅一個丫頭作為陪嫁。眾人雇了兩隻大船,將魯小姐的全部嫁妝都搬上船。等趕到嘉興時,蘧太守已經去世。蘧公孫作為長孫,承擔起喪儀重任,魯小姐則上侍婆婆,下理家務,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親戚們無不稱讚羨慕。婁府兩公子等蘧家治喪完畢,也返回湖州去了。

蘧公孫為父親守喪三年,目睹兩位表叔半生豪爽行事,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漸漸看淡了追求聲名的心,也不再刷印詩話送人。守喪期滿後,魯小姐頭胎生下的兒子已經四歲了。魯小姐每天都督促兒子在房裡學習《四書》,誦讀文章,蘧公孫也在一旁指點。蘧公孫心裡想著能在學校裡結交幾位考中高等的朋友,聊聊科舉之事,可嘉興的朋友們都知道他是擅長作詩的名士,不願與他親近,這讓他感到十分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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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蘧公孫在街上路過一家新書店,看見店門口貼著一張整紅紙的報帖,上麵寫著:本坊敦請處州馬純上先生精選三科鄉會墨程。凡有同門錄及殊卷賜顧者,幸認嘉興府大街文海樓書坊不誤。蘧公孫心想:“這馬純上原來是個科舉文章的選家,我何不去拜訪一下?”他急忙回家換了身衣服,寫了個“同學教弟”的帖子,來到書坊,問道:“這裡是馬先生的住處嗎?”店裡的人回答:“馬先生在樓上。”隨即大聲喊道:“馬二先生,有客人來拜訪!”樓上回應道:“來了。”不一會兒,馬二先生走下樓來。

蘧公孫打量馬二先生,見他身高八尺,身材魁梧,頭戴方巾,身穿藍布直裰,腳蹬粉底皂靴,麵色黝黑,臉上沒幾根胡子。兩人相互行禮後坐下。馬二先生看了帖子,說道:“早就從詩作中聽聞尊名,久仰久仰!”蘧公孫說:“先生操持文章評選之事,堪稱文壇泰鬥,小弟仰慕已久,如今前來拜訪,實在是太遲了。”店裡的人端上茶,兩人喝過茶,蘧公孫又問:“先生是處州府學的秀才,想必早已補為廩生了吧?”馬二先生說:“小弟補廩生已有二十四年,承蒙曆任學政的關照,一共考過六七個案首,隻是科舉考試一直不順,實在慚愧!”蘧公孫安慰道:“時機未到而已,下科考試先生必定能中狀元。”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蘧公孫便起身告辭。馬二先生問清了蘧公孫的住處,表示明日就去回拜。蘧公孫回家後對魯小姐說:“馬二先生明天要來拜訪,他是科舉方麵的行家,咱們準備一頓飯留他用餐吧。”魯小姐欣然應允,開始準備飯菜。

第二天一早,馬二先生換上正式的衣服,寫了回帖,來到蘧府。蘧公孫將他迎進府中,說道:“我們神交已久,不同於尋常朋友,今日承蒙先生到訪,請多坐一會兒,小弟準備了家常便飯,還望先生不要嫌棄。”馬二先生聽後很高興。蘧公孫問道:“先生選編科舉文章,以哪種文章為主呢?”馬二先生說:“文章總歸以義理和法則為主,任憑風氣如何變化,義理和法則是不變的。所以本朝洪武、永樂年間是一個變化,成化、弘治年間又是一個變化,仔細研究,其中的義理和法則其實是相通的。大致來說,文章既不能帶有注疏的氣息,尤其不能帶有詞賦的氣息。帶有注疏氣息,不過是文采稍欠,可帶有詞賦氣息,就會有損聖賢的口吻,所以詞賦氣息最是要不得。”

蘧公孫又問:“這說的是寫文章,那批文章又有什麼講究呢?”馬二先生說:“同樣不能帶有詞賦氣息。小弟常見前輩的批語中,有些風花雪月的詞句,後生們看了,就容易聯想到詩詞歌賦,從而壞了做學問的心思。古人說得好,‘作文之心如人目’,人的眼睛裡,塵土固然不能有,可金玉屑難道就能放進去嗎?所以小弟批文章,總是選取《語類》《或問》上的精妙語句。常常寫一個批語就要花費半夜時間,不敢草率下筆,就是希望讀文章的人讀了這一篇,能領悟出十幾篇文章的道理,這樣才有益處。將來拙作選編完成,一定送來請先生細細指教。”

正說著,仆人把飯菜端了上來,果然是家常菜肴:一碗燉鴨、一碗煮雞、一尾魚,還有一大碗燉得稀爛的豬肉。馬二先生食量很大,舉起筷子對蘧公孫說:“你我知己相逢,就不拘泥於客套了,這魚先不動,肉倒是不錯。”當下,他吃了四碗飯,把一大碗爛肉吃得乾乾淨淨。裡麵的人見狀,又添了一碗肉,連湯都被他喝光了。飯後,仆人撤去桌子,兩人一邊喝茶,一邊繼續交談。

馬二先生問道:“先生出身名門,又有這般才華,早就該科舉高中了,為何還困守在此呢?”蘧公孫說:“小弟因父親去世得早,一直在祖父膝下料理家務,所以在科舉學業上耽誤了。”馬二先生說:“你這想法可就錯了。科舉之事,從古至今,人人都要去做。就像孔子生活在春秋時期,那時通過‘言揚行舉’選拔官員,所以孔子才說‘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這就是孔子的‘科舉之路’。到了戰國時期,靠遊說做官,所以孟子周遊齊、梁等國,這就是孟子的‘科舉之路’。漢朝用‘賢良方正’開科取士,公孫弘、董仲舒就是通過舉賢良方正入朝為官,這是漢人的‘科舉之路’。唐朝以詩賦取士,如果隻講孔孟之道,就做不了官,所以唐人都會作詩,這是唐人的‘科舉之路’。到了宋朝又不一樣,多用理學之士做官,所以程顥、程頤、朱熹等人就鑽研理學,這是宋人的‘科舉之路’。本朝用文章選拔人才,這是極好的製度,就算孔子生在當今,也要學習文章、參加科舉,斷然不會隻講‘言寡尤,行寡悔’。為什麼呢?就算天天講究‘言寡尤,行寡悔’,又有誰會給你官做?孔子的學說也就無法推行了。”

馬二先生這一番話,讓蘧公孫如大夢初醒。蘧公孫又留他吃了晚飯,兩人結為生死之交,這才分彆。從那以後,兩人天天往來,交情愈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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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蘧公孫和馬二先生在文海樓碰麵,看到書坊刻好的墨卷目錄擺在桌上,上麵寫著“曆科墨卷持運”,下麵一行刻著“處州馬靜純上氏評選”。蘧公孫笑著對馬二先生說:“想請教先生,不知道在您選編的墨卷上麵,能不能添上小弟我的名字,和先生一同選編,讓我也能附您的盛名之後呢?”

馬二先生一臉嚴肅地回答道:“這其中是有道理的。能在封麵上署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說小弟我吧,全靠這幾十年在考校方麵有較高的成就,有了些虛名,所以他們才來請我。先生您這麼大的名聲,難道還不能在封麵上署名嗎?隻是你我二人,隻能單獨署名,不能共同署名,這裡麵是有緣由的。”

蘧公孫好奇地問道:“是什麼緣由呢?”馬二先生解釋說:“這事說到底不過是關乎名利。我一是不願意自己壞了名聲,讓人覺得我是個追逐利益的人。假如把先生您的名字寫在第二名,那些世俗之人就會懷疑刻印的資金是出自您,那我豈不成了個唯利是圖的人了?要是把先生您的名字寫在第一名,那我這幾十年來的虛名不就全是假的了嗎?還有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先生您自己想想,也會是這樣的考量。”

正說著,書坊裡端出了馬二先生的飯,是一碗炒青菜和兩個小菜碟。馬二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沒有葷菜的飯,實在不好留先生一起吃,可怎麼辦呢?”蘧公孫說:“這有什麼關係呢?而且我知道長兄您也吃不慣素飯,我這裡帶了銀子。”說著趕忙取出一塊銀子,讓書店主人家的夥計去買了一碗熟肉回來。兩人一起吃完飯後,蘧公孫便告辭離開了。

蘧公孫回到家後,每天晚上都和魯小姐一起輔導兒子讀書,常常到夜裡三四更天。有時候碰到小兒子書背得不熟,魯小姐就要督促他念到天亮,還會先打發蘧公孫到書房去睡覺。雙紅這個小丫頭在旁邊遞茶遞水,做事非常小心。她會念詩,常常拿些詩來讓蘧公孫講解,蘧公孫也會大致給她講講。因為蘧公孫心裡喜歡她做事殷勤,就把之前收的王觀察的一個舊枕箱給了她,讓她用來裝花兒和針線,還無意中把遇見王觀察這件事告訴了她。

沒想到宦成這個奴才小時候和雙紅有過約定,竟然大膽地跑到嘉興,把雙紅拐走了。蘧公孫知道後非常生氣,向秀水縣報了案,官府發出批文把他們抓了回來。宦成和雙紅被看守在差人的家裡,他們托人來求蘧公孫,願意出幾十兩銀子作為雙紅的身價,請求蘧公孫把雙紅賞給宦成做老婆。蘧公孫堅決不答應。差人準備帶著宦成回官府交差,宦成少不了要挨一頓板子,雙紅也會被斷回來,差人還多次借機敲詐宦成的銀子。宦成的銀子很快就花光了,衣服也都當完了。

那天晚上,在差人的家裡,宦成和雙紅兩口子商量著,要把那個舊枕箱拿出去賣幾十個錢,用來買飯吃。雙紅隻是個丫頭,不懂世事,就對宦成說:“這個箱子是一位做大官的老爺的,我想它應該值不少銀子,就賣幾十個錢,豈不是太可惜了?”宦成問:“是蘧老爺的?還是魯老爺的?”雙紅說:“都不是。聽姑爺說,這是一位王太爺的,他接替了蘧太爺在南昌的職位,後來這位王太爺做了很大的官,還和寧王有交往,寧王日夜想著要殺皇帝,結果皇帝先把寧王殺了,又要殺這位王太爺。王太爺逃到浙江來,不知怎麼的,又聽說皇帝想要他這個箱子,王太爺不敢把箱子帶在身邊,怕被搜出來,就把箱子交給了姑爺。姑爺把箱子放在家裡閒置著,後來給了我用來裝花,沒想到我把它帶了出來。我想皇帝都想要的東西,不知道值多少錢呢!你沒看到箱子裡還有王太爺寫的字嗎?”宦成說:“皇帝也不一定是真的要這個箱子,肯定有彆的原因。這箱子能值幾個錢!”

這時,差人一腳把門踢開,走進來罵道:“你這個倒黴鬼!放著這麼大的財路不發,還在這裡受窮遭罪!”宦成問:“老爹,我哪有什麼財路可發呀?”差人說:“你這個傻孩子!我要是教給你,能讓你得到大便宜呢!老婆白白送給你,還能發幾百兩銀子的財,你得好好請我,將來銀子咱們平分,我才告訴你。”宦成說:“隻要能有銀子,平分就平分,可請是請不起的,除非明天賣了枕箱再請老爹您。”差人說:“賣箱子,那可不行!那樣就沒得賺了!你沒錢我可以借給你。不但今晚的酒錢我出,從明天起,你要用錢就跟我商量。我幫你想辦法弄來,但你得加倍還我。”又說:“到時候我直接從你應得的那份裡扣除,看你能怎麼樣?”差人立刻拿出二百文錢,買了酒和肉,和宦成兩口子一起吃,就當是借給宦成的,還記了一筆賬。

吃著飯,宦成問道:“老爹,您說我有什麼財路可發呀?”差人說:“今天先喝酒,明天再說。”當夜,他們猜拳行令,吃了半夜,二百文錢全花完了。宦成這個奴才喝得酩酊大醉,兩口子睡到中午還沒起床。差人一大早就出門了,他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差人商量,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問道:“這事兒是直接捅破好呢,還是‘開弓不放箭’,大家一起弄點錢更劃算呢?”老差人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罵道:“這種事怎麼能捅破呢!捅破了還有什麼好處?現在就瞞著和他們談條件,不怕他們不拿出錢來。虧你當了幾十年的差役,連這點利害關係都不明白!遇到這種事還想著捅破,簡直是糊塗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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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的差人又羞又喜,急忙跑回來,看到宦成還沒起床,就說:“好自在啊!這會兒像兩條狗似的黏在一起。快起來,有話跟你說!”宦成慌忙起身,出了房門。差人說:“跟我到外邊說。”兩人拉著手,來到街上一個僻靜的茶室裡坐下。差人說:“你這個傻孩子,隻知道吃酒吃飯,和女人睡覺。放著這麼一大筆財富不會去賺,豈不是‘如入寶山空手回’?”宦成說:“老爹您就指點指點我吧。”差人說:“我指點你可以,但你可彆得了好處就忘了我。”

正說著,有個人從門口經過,叫了差人一聲“老爹”就走過去了。差人看那人的神情有些異樣,就讓宦成坐著,自己悄悄地跟了上去。隻聽見那個人嘴裡抱怨說:“白白被他打了一頓,卻又沒有明顯的傷痕,沒法喊冤,要是自己弄出傷來,官府又能驗得出來。”差人悄悄地撿起一塊磚頭,像凶神一樣走上去,照著那人的頭就是一下,打出一個大洞,鮮血立刻流了出來。那人嚇了一跳,問差人:“你這是乾什麼?”差人說:“你剛才不是說沒有傷嗎,這不是傷了?又不是你自己弄的,不怕老爺驗不出來,還不快去喊冤!”那人對差人倒真是感激,謝過他後,用手一抹血,塗成個血臉,就往縣衙前喊冤去了。

宦成站在茶室門口張望,聽到了這些話,又學了一招。差人回來坐下,說道:“我昨晚聽見你家娘子說枕箱是那個王大爺的。王大爺投靠了寧王,後來又逃走了,他是個欽犯,這箱子就是欽贓。蘧公孫他們家結交欽犯,藏著欽贓,如果告發出來,那可是殺頭充軍的罪,他們還敢把你怎麼樣?”宦成聽了這番話,恍然大悟,說道:“老爹,我現在就寫呈子去告發他們。”差人說:“傻兄弟,你又沒主意了。你告發了,把他們一家都殺個精光,對你也沒什麼好處,還得不到一個錢;況且你和他們又沒有仇。現在隻需要找個人去嚇唬他們一下,嚇出幾百兩銀子來,把丫頭白白送給你做老婆,不要身價,這事兒就算了。”宦成說:“多謝老爹費心,現在隻求老爹您替我做主。”差人說:“你先彆著急。”

當下他們付了茶錢,一起走了出來。差人囑咐道:“這些話,回家在丫頭麵前一個字都不許透露。”宦成答應了。從這以後,差人借了銀子給宦成,宦成每天大魚大肉,倒也落得快活。

蘧公孫催著差人回官府交差,差人隻是找借口拖延,今天說明天,明天說後天,後天又說再等三五天。蘧公孫著急了,要寫呈子告發差人。差人對宦成說:“這事兒可得動手了!”接著問道:“蘧小相平日裡有沒有關係特彆好的人?”宦成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宦成回去問丫頭,丫頭說:“他在湖州交往的人很多,在這裡倒沒怎麼見到,我隻聽到有個書店裡姓馬的和他來往過幾次。”宦成把這話告訴了差人。差人說:“這就好辦了。”

於是差人去找代書,寫了一張告發蘧公孫家窩藏叛逆的呈子帶在身邊,到大街上一家一家書店詢問。問到文海樓時,直接進去請馬二先生說話。馬二先生見是縣裡的差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隻好邀請他上樓坐下。差人問道:“先生,您一向和做過南昌府官的蘧家的蘧小相交往嗎?”馬二先生說:“他是我非常好的兄弟。頭翁,你問這個乾什麼?”差人向兩邊看了看,說:“這裡沒有外人吧?”馬二先生說:“沒有。”差人把座位移近,拿出那張呈子給馬二先生看,說:“他家竟然有這種事。我們在公門裡做事,講究積德行善,所以給您通個信,讓他早點料理,我們怎麼能壞了良心呢?”

馬二先生看完呈子,臉色變得像土一樣,又詳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然後對差人說:“這事絕對不能捅破。既然承您頭翁的好意,千萬把呈子壓下來。蘧公孫他現在不在家,到墳上去料理事情了,等他回來我們再商量。”差人說:“他今天就要遞呈子。這可是犯了關節的事,誰敢壓下來?”馬二先生慌了,說:“這可怎麼辦才好?”差人說:“先生,您是個讀書人,怎麼這麼沒主意呢?自古道‘錢到公事辦,火到豬頭爛’,隻要花些銀子,把這個枕箱買回來,這事兒就解決了。”馬二先生一拍手,說:“好主意!”

當下馬二先生鎖了樓門,和差人一起到酒店裡,馬二先生做東,大盤大碗地請差人吃飯,商量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將會有這樣的結果:在繁華的都市裡,來了幾位文章選家;在偏遠的鄉村中,出了一位名士。到底差人要多少銀子來贖回這個枕箱呢,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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